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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聽藍調音樂的呢？也許要先從我怎麼認識藍調音樂談起。

小的時候，很喜歡聽Boys 2 Men的歌，從廣播和電視節目主持人的口中，我得知他們口中唱出來的，原來叫「R&B」，「節奏藍調」之意。

如果你看過電影「回到未來(Back to the Future)」的話，你應該對第一集裡頭，男主角米高福克斯(Micheal J Fox)拿著吉他，高唱《Johnny B Goode》這首歌的景象，感到十分深刻吧？

多年之後，我才知道原來這首歌的主唱是個黑人，叫做Chuck Berry，他唱的音樂，也叫做「節奏藍調」。可是這種節奏藍調跟現今樂壇所流行的大異其趣。後來我才知道，現在大家所稱的「R&B」，其實是融和了藍調音樂、節奏，還加上了靈魂(soul)、放克(funk)、有時甚至是福音(gospel)在內，例如Boys 2 Men的團員，早期都有在教堂唱詩班的經驗，所以他們的歌唱起來，也格外有一種向上的力量與渴望救贖的精神在內，君不見當黑人唱腔中假音的運用，不就是一種情感深刻至極致才發出的吟詠嗎？據說這早期也跟禮崇上帝有關。

長大一點之後，開始聽爵士(Jazz)，當提到早期紐奧良爵士的發軔期，藍調(Blues)又再度如影隨行地出現了。

就是這一連串的前因，將我的耳朵導引至將近一百年前，美國密西西比河口的那片沖積三角洲，我在那裡，聽見了我的第一首藍調歌曲，一首delta blues。

藍調歌曲原本作為美國南方黑奴在棉花田間工作時，所吟詠的工作歌曲，以打發閒暇；但更多時候，是抒發身為奴隸身受不平等待遇的痛苦與煎熬。加上早期南方黑人的生活條件極度惡劣，所以歌詞中總不乏一些低層事物的描寫，舉凡妓女、毒品、暴力、賭博、偷情、亂倫、背叛、殺戳，如果純就歌詞來看，藍調都可以被視做是惡魔的歌曲，是人性中最不堪、最醜陋一面的展現。

但是真正聽到這音樂之後，或許是語言隔閡的關係，一時不無確實掌握歌詞大意，但那種光靠一把吉他、半唸半唱似的歌曲，卻能以一種穿刺般的力量，將相隔半個地球乃至於一個世紀的人心糾結起來。歌者時而低吟、時而呼嚎，吉他的滑音(slide)，就像是一把柔軟的刀刃，輕輕地閃進你最沒有防備的角落，刺中你最痛苦的穴道。

後來在網路上查到的資料，才知道藍調音樂做為如此"危險"的音樂型式，其實是在訴諸黑人幾個世紀來所受的不平等待遇與血淚生活史。所以藍調音樂是真正發自人靈魂深處的呼嚎，一種可說得上是純粹而毫不掩飾的音樂，不管是仇恨、喜樂、嫉妒、哀愁，都像黑人自然不造作的肢體動作般，是那麼直接地與觀者、聽者的內心溝通。

「吉他之神」Eric Clapton，藍調世界裡有名的"慢手"(slow-hand, EC的稱號)，曾經說過一句發人深省的話。他說他一生在追求的境界，就是只需彈一個音，就能催人落淚。

如果有人要問我，為什麼要聽這麼"痛苦"的音樂，我想我會引音樂文字工作者馬世芳的一段話來告訴他：

「當你覺得世界上沒有人知道你有多麼倒楣、多麼難受，所有應該支持你保護你的力量都棄你而去，怨忿與憂煩是如此強大，你甚至不再有力氣傷害自己，你站立坐臥的姿勢就是一幅題目叫「孤獨」的風景畫，你的心在淌血、雙眼卻流不出眼淚，這時候你別無選擇，只有聽藍調。」

據說去年的全球音樂市場，爵士樂首次超越古典樂，成為流行音樂之外的榜首。但去年卻也是全球音樂市場最慘淡的一年。這或許跟大環境的經濟因素有關，一九二九年經濟大恐慌時，當時爵士樂也是紅到不行，大樂團伴奏的爵士樂，除了提供大家跳舞的背景音樂外，爵士樂中充滿歡暢愉悅的銅管樂器和特殊的節奏，也是人們得以暫時循逃的去處。

我所好奇地是，如果經濟再度衰退下去，恐怕哪一天藍調音樂也會漸漸重新浮上檯面也說不定呢？

又是失業的一天下午，跟平常沒有什麼兩樣的下午，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我斜躺在自己房間內的沙發上，一邊看著《台灣百年糖紀》，一面聽著Son House用一把steel guitar自彈自唱。我心想，如果能夠回到七十年前的台灣南部蔗田裡，最適合的音樂，大概也是這種吧？！



（圖片說明）Son House與他的steel guit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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