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福跟我同一組，當然是最常交談的。我們的話題天南地北無所不聊，從吃飯時對面桌的女生，圖書館那個工讀生，一直到長庚的發展和國家大事，或是迎新擔任營長的來福，要不要在星空夜語的時間流下他感性的眼淚。尤其來福又是野鳥社的，不免俗的也要討論些有關鳥的問題。例如夜鷺，蒼鷺和小白鷺怎麼分之類的白痴問題。從我們之間的交談中，我覺得來福還蠻不錯的，有著一顆熱愛生命，關懷土地的心。他也參加了一些環保聯盟之類的組織，嗯，從來福的身上，我看到了二十一世紀台灣環保的綠色曙光。
聊天歸聊天，該做的工作還是要把他完成。大家好像以為抽抽ｘ光片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那這樣就錯啦。薄薄一張ｘ光片是很輕，但是如果有幾百張疊在一起呢?做了幾天下來你就會感到你的腕關節紂關節和肩膀隱隱作痛，尤其腕關節更是受力最大的地方。有時候推ｘ光片時手腕還會使不出力呢。基於上述這些症狀，我決定去照張ｘ光片，順便做做物理治療。
每個病人的ｘ光片都是用一個牛皮紙的封套裝起來，久了自然就會有時間的痕跡，破的破，爛的爛。我最怕的就是那種照一堆ｘ光片的，整個袋子會明顯膨脹變厚，而且二三十張裝在一起會很重。通常這種封套都會因為ｘ光片太多而破裂，有的甚至只剩下前面和後面兩張紙，銜接的部分早就裂開了。遇到這種就要很小心，因為一不抓穩全部的ｘ光片就會掉的一地都是。
其實有時候我覺得我們的作環境是非常惡劣的。陰暗的地下室濕氣很重，就會有黴菌滋生。所以很多ｘ光片的封套上都賞滿了黴菌，而且不同的地方長的黴菌還不太一樣，根據顏色判斷，這間是青黴，那一間是黑黴。我想如果我再待久一點的話大概可以寫個「ｘ光檔案室黴菌族群之觀察報告」。
在我們這裡工作有一些簡單的防護工具──手套和口罩。手套我本來是不想戴的，可是有一次我的手不小心沾到ｘ光封套上不明的黑色黏稠性液體後，我就養成了戴手套的習慣。口罩更是重要，隨然戴了可能會很熱，但是為了肺的健康，還是戴著比較好。因為封套是紙做的，在抽放的過程中就會產生很多細小的飛屑。而且這裡是「不活動」檔區，陳積的灰塵也是很可觀。再加上蜘蛛絲什麼之類的，滿天飛舞的塵埃飛絮就像風中奇緣的畫面那樣縈繞在你身旁。
戴口罩還有一個好處。長期封閉的空間空氣會很難聞，而且又有濕氣，長黴菌更會有噁心的「黴氣」，戴口罩呼吸起來會比較舒服一點。不過吾善養浩然正氣，以一敵多，吾何懼哉?哈哈...
我們這個工作不像教研組可以嗅嗅生老病死的氣味，可以見識血腥驚悚的畫面，可以慣看開腸破肚排山倒海的大手術，可以穿著令人欣羨的醫師服在病房裡游走。也不像急診醫學科可以閒閒的晃。我們就好比一群無人所知的勞工，默默地在大醫院的一角工作。
可是陳之藩先生說的好: 「作卑微的工作，樹高傲的自尊。從高傲的眉毛上滴下汗水賺取自己的衣食，從生硬的現實上挫斷足脛再站起來。」沒錯，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也沒有困難的事，勤勞樸實是根本。我們工讀的目的乃是在結合理論與實務，讓我們學以致用，從工作中印證課本上的知識。這時候來福跟我說他的座右銘，是那個與惠特曼和艾默生齊名的美國三大詩人之一的朗法羅的詩--
人生是一奮鬥的戰場
到處充滿了血滴與火光
不要做一干受宰割的牛羊
在戰鬥中，要精神煥發，要步伐昂揚
嗯，雖然我的衣服濕了又乾，乾了又濕，但我還是受了來福偉大的精神召喚，繼續低頭做下去。
1998/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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