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去看《竊聽風暴》英文片名：The Lives of Others，看完之後坐在漆黑的電影院中，淚流滿面的我久久不能自己。
我去看這部電影的地方叫Cinema Como是個很精緻專演非主流或各類影展得獎藝術電影的小劇院。不太像戲院，入口處是個光線昏暗的酒吧供應簡單餐飲，彷彿刻意提供給志同道合喜歡高談闊論人們的一個相互交流的空間。
我很慶幸在墨爾本看的這部德國片是有英文字幕的，若是一般英文片(通常沒字幕)我反而經常聽得不清晰看得不明白。
《竊聽風暴》的故事背景發生在柏林圍牆倒塌的前後五年，片中男主角是一個東德秘密警察，他日夜竊聽一位劇作家和她的演員女友，卻意外成為他們生活的一份子，甚至最後為了保護他們鋌而走險…。
導演一開頭利用短短幾分鐘的字幕，就把關於東德國家情報局「史塔西」Stasi的非人性手段讓觀眾一覽無遺。畫面是正在為學員上課的教授，同時他也是課程教材裡的劊子手，正在嚴酷的對一個年輕人逼供，被帶進門的年輕人被命令將手放在大腿底下。冰冷無情疲勞轟炸式的非人道審訊令觀眾不寒而慄。
故事的主角衛斯勒Wiesler 是東德情報機關「史塔西」Stasi 的長官，有一天，他的文化部長朋友邀他去看戲劇，舞台上的女演員 Christa 立刻吸引住他的目光。文化部長因為看上了女演員 Christa，為了搶奪的私慾派衛斯勒Wiesler進駐Christa 的男朋友知名劇作家德瑞曼 Dreyman所居住的公寓。全天候監控德瑞曼Dreyman，希望能夠挑到劇作家德瑞曼 Dreyman任何可能將之入罪的証據。
電影一開始秘密警察衛斯勒Wiesler是個冷面無情的人，然而當他開始介入劇作家和女演員的生活時，他開始發覺劇作家及他的朋友們對於藝術的熱情，漸漸地他內在原始對於愛的渴望被牽引出來。藉由一條一條的竊聽線，他不再只是個秘密警察坐在冰冷的閣樓裡，用著打字機紀錄他所聽見的一切。他所窺視的銀光幕為他的生命開了一扇他未曾預期亦從未體驗過的世界，由於被窺視的對象不知道自己被窺視，所有生活瑣碎的真實包括作愛的細節都被衛斯勒Wiesler一覽無遺。
電影中有一幕：不「熟悉 」愛與被愛的衛斯勒Wiesler 被劇作家和他女友挑動了熱情，叫了妓女來滿足他渴望愛的慾望，那一個看起來肥滋滋祖母級的妓女有一對碩大無朋的乳房和彷彿套上游泳圈般的腰肚，一場沒有情感交流連衣服都沒脫下來的慾望發洩，事后餘留給人的感受純淬只是一場「沒有靈魂」的交易 。鏡頭中的衛斯勒Wiesler茫然地頹坐家中的沙發露出空虛眼神。
在他監視任務的過程中，他的「人性」不斷地被開啟，劇作家在老友上吊自殺後，悲憤地彈著鋼琴說：列寧曾經一度提到貝多芬的第二十三號鋼琴奏鳴曲《熱情（Appassionata）》說：如果我持續聽著貝多芬的音樂我就完成不了革命了，任何人只要認真聽過這段音樂，還怎麼會去做壞人呢？
另一場景是衛斯勒Wiesler打開劇作家的家門。他的手撫過每一件家具，放在凌亂的被單上，感受一絲真實的存在。臨走時，他帶走一本劇作家收藏的詩集。
回到自己空蕩蕩的家中，他躺在沙發上讀了起來：
初秋九月，天空湛藍
洋李樹下一片靜默
沈默蒼白的吾愛
偎在我懷中，宛如美麗的夢
晴空在我們之上
一朵雲攫住了我的目光
如此潔白，至高無上
當我再度仰望，卻已不知去向……
布萊希特〈憶瑪麗亞〉
在那樣灰色沈悶不自由的東德，布萊希特的這段詩，創造出了美麗的自由景象，靈魂跟身體都嚮往的繆思女神，讀詩的他，內在的靈魂不由自主地被召喚。
為保護被他監聽的劇作家而被上司打入冷宮去，每日拆卸別人通信的衛斯勒Wiesler在德國統一之後的境遇似乎並沒有提昇，我們在影片結尾時看到的衛斯勒Wiesler每天拉著小車給各家送信。但是，我們知道，如果沒有他當年的行動，他就不會引起德瑞曼 Dreyman知道真相之後的巨大敬意和欽佩。他或許像前文化部長一樣繼續在黑暗中欣賞自己的得意，繼續當權力結構裡一個關鍵而重要的螺絲釘，或許為自己逝去的美好時光而哀號。在影片結尾，他讓我們感受到他內心巨大的昇華和慰藉。
這讓我想起了去年墨爾本獨立中文筆會在「冰點事件」過後，本來打算頒一個自由獎項給為中國大陸異議份子爭取言論自由作出努力的龍應台，但她拒絕了，她的回應是：「比起身處中國大陸那些刊載我的文章可能影響未來事業前途二十年，默默地站在自己崗位上爭取言論自由勇敢的編輯們相比，我，算什麼？」
最令人感動的往往是那群「即使被世人誤解卻願意沈默無聲地堅持良心作為的好人」。
兩德統一之後的某天，衛斯勒Wiesler路過書店，看到書店櫥窗上有劇作家德瑞曼 Dreyman新書的大幅宣傳畫，他進去打開隨手翻了翻。然後他跟店員說要買這本書。店員在告訴他價錢之後問：「要不要包起來，是送人的嗎？」衛斯勒Wiesler抬起頭幾乎沒有什麼表情地說：「給我的。」這是影片的最後一個鏡頭的最後一句台詞。
在他翻書時，我們跟衛斯勒Wiesler一起看到，Dreyman德瑞曼那本新書的扉頁上寫著：獻給HGW XX/7先生，那是柏林牆倒塌之前衛斯勒Wiesler在東德國家安全局的代號。
電影的最後，我們看到兩個未曾交談過甚致真正面對面的男人在精神上的溝通、理解和擁抱。
我彷彿也看到了夏日晴空上那朵美麗的白雲，如此潔白，至高無上，雖然，當我們再度仰望，它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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