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未聽過這樣難以辨出音節的語言--極急、極響、極吵耳……這是我的母語,也像我母親生氣時的語言。然而三五成群竟如千百齊發,我一個字也沒聽懂。
「噗,噗,噗--」但羽毛球的球聲是有它固定的節奏,不急不徐,斯毫不受干擾。你壓根兒無法想像球是由這群婦女打出的。那節奏每每是從容不逼,而她們的語聲分分秒秒在使你的耳根收緊、血液加速,她們愈是興起你的腎上腺素飆升的速度愈高--閉嘴!你的腦袋在吼叫,但你的嘴巴緊緊閉着,因為你的語速必使你的聲勢失掉一半,有理說不清。
然後你只好默默地盼着她們離去。然而你害怕,怕她們是不會累的,因為她們的球瞄準對方舉拍可及之處,誰也不必跑動,毋須跳躍,甚至整個身版直得像燙衣版一樣……這大概就是使球聲節奏平均如拍子機的絕技。
忽然,她們的其中一員說:「嗨!我先喝點水!」你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欣喜還是驚訝:我完全沒見過妳的汗!
坐在場邊的另一員代替了她的位置,而她們的語言,在這刻終於調到你能聽懂的頻道,只有一個人的語聲,和其他人的和聲:
「妳知不知道?孫太跟她的媳婦打起來了呢!」
「噗!」
「不是吧!」
「噗!」
「也不能說是打架,但她一時生氣摑了她的媳婦一記耳光!」
「噗!」
「嘩!……」又是一連串母語。
「噗!」
「妳說呀,那媳婦被她這樣一打,以後還怎麼做『friend』呀?」 「噗!」 這簡直是人間最高深的造詣,一球沒差,夾雜在蜚短流長之間,依然穩定、響亮。 終於,你待至她們收拾細軟離開,舒一口氣,打算專心溫習。 「妳到底知不知道甚麼是旗艦店?--」另一個小群體來到。 「噗!」 「妳說它大啊?每間都這麼大!--」 「噗!」 「昨天才開我已經進去看啦!和九龍灣那間一樣大!--」 「噗!」 我躲回自修室裡想,她們這是要協助我鍛鍊成有她們這般造詣的巾幗吧!但我到甚麼時候才能學懂我的母語?二十年後?三十年後?
我對自己的期望是:一輩子也不學懂。
...
徐徐
二零一二‧二‧廿九
於會所自修室外
文章定位:
人氣(62) | 回應(0)| 推薦 (
0)| 收藏 (
0)|
轉寄
全站分類:
不分類 | 個人分類:
徐徐 |
此分類下一篇:
瘀青此分類上一篇:
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