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颼颼的空氣在店裡徘徊，令阿倩不禁打了個寒顫。是冷氣溫度低了，還是她的身子弱了？
站了一整天，還沒見他來。他不會再見我了吧？
阿倩的耳窩仍被他窩囊的一句刺得發痛：對不起，我擔當不來。就一句擔當不來了結嗎？平時那千句萬句動聽的話在哪裡？只剩下對不起了嗎？賠罪又如何，問題還是纏著我不放啊。你不感到迫切，但它就像癌細胞一樣寄居在我體內！你擔當不來嗎？我也不敢擔當！
她怔怔地看著店裡的櫥窗，人偶穿著修身的時裝，擺著最爽朗的姿勢。又瞧瞧自己也一身貼身的襯衣和襪褲，心裡的恐慌像蟲一樣蠕動在她的胸膛，還一口一口地吃著她的身、喝著她的血……說不定幾個月後，誰也瞞不了啊。
要是家裡知道了，必定大吵大鬧說要把我殺掉，她想。她能想像母親先是錯愕不信，然後面如死灰，還哭著、大喊著這個笨女兒、賤女兒，不是她生出來的。我倒也希望自己無父無母。不用交代、不需丟臉。
不要他呢？不用煩惱了啊，甚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我還是站在這裡當售貨員，安於我的生活。你別來吧，你別存在，好嗎？我怕了你了，你放過我好嗎？
不可以，那是生命。他已經活著，呼吸著從我鼻子進去的空氣，吸收著我口裡吃了的養份，性命還連著我的生命。他已經依賴著我啊。
「你別跟著我！我不喜歡你！你這煩死人的小傢伙！」一個年輕的女生甩開一個女孩的手，吵吵嚷嚷，令失神了的阿倩不禁注意著。
「別這樣嘛，媽咪！我要跟著你逛街街！」媽咪，她喊。她就是母親嗎？看來還這麼小啊？她這樣的年紀……
「誰是你的媽？別胡說！我這麼小就當媽咪怎麼還得了？走開！」她轉身繞過那一列衣服。我這麼小就當媽咪怎麼還得了？我……還小嗎？她看起來還不到二十歲吧，那我不小了。但我的將來，還有很多很多……
阿倩望見這兩人在店裡追追逐逐，笑上堆著的，全是歡愉輕鬆的笑臉。假若那真的是母親，大概不會有那樣的笑容吧。怎麼自己的嘴角這麼沉重，身體也像沉甸甸的……記憶裡媽媽的笑容，從來都是憂心的。
為甚麼要催逼著我面對它呢？我還很年輕！我只是二十一歲！為甚麼我的人生在還沒燦爛過的時候就被地上的籐絆住了？我不要。我該把它打掉。
它為甚麼要存在！看，我就這樣輕輕鬆鬆的上班，一天捱十個小時站著，晚上還跟這個舊友那個新朋去吃去喝有何不好！誰也不能阻止我！
「阿倩！」
別來吧，我決定了。我還要獨個兒努力地生活下去呢，別來了，不要打攪我。
「阿倩，我負擔得來，我負擔得來！對不起，來，跟我回家去！」我不再欣賞你的衝勁了，不要給我三分鐘的熱誠。
我不再信任你了！
阿倩甩開他的手。其他售貨員和零星的幾個客人靜下來，眼尾都期待著接下來的好戲。
「讓我自己解決，好嗎？你說你擔當不來，就別管我好了。」
「不可以！那是人命！不是我們說不擔當就等於他不存在的！對不起我昨天拿不定主意，但信我吧，我可以！我會照顧你們的。」
那是人命。不是我們說不擔當就等於他不存在。是這樣，我明白了。
我會好好照顧我和他，就兩個人，沒有你。
徐徐
很難想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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