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筆】 第 一 章
是疲憊嗎？還是——寂寞？
莫麟晃著手中的酒杯，望著杯中的琥珀色澤的漩渦發呆。
下班時六個同事一起來到這家公司附近的小酒吧喝酒，不到一個小時，走的只剩下他一個人。無他；他們全都是有家室的，喝杯小酒便要趕著回家吃晚餐。只有他；莫麟，孤家寡人一個。
他真是倦了這樣的日子，朝九晚五一成不變的生活，下班後除了耗在這個小酒吧，就是剩下那間兩層樓的小洋房。
見鬼了，當初怎麼會買這麼大的一間房子，自己不就是一個人嗎？兩層樓撇了廚房客廳外，卻有五個房間。天知道；他也只需要一張床。
是了；那是四年前的事了，那時他和張詠梅正在戀愛，媽媽就早在計畫著婚裡，當然拉，要結婚房子是一定要買的，景氣不好，那種郊區的小洋房佔地大，價錢低廉，正好是最好的新房，媽媽這樣說。她當然是期待唯一的兒子能幫她生滿一屋子的孫子。
房子倒是買了，但是張詠梅呢？早就成為歷史的一部份了。甩甩頭，莫麟一口氣喝乾了杯中的威士忌。
一隻纖細的手輕輕地搭在他的肩上，那隻手潔白如雪，無名指上戴著枚結婚指環。「怎麼一個人喝悶酒？」
莫麟轉頭，一個滿頭捲髮的女子立在他的身側。挺美的，瓜子臉，大大的眼睛上頭有著一對修的細長的眉，姣好的脣形圖著鮮豔的紅。緊身的黑色上衣搭著五顏六色的長裙，修長勻稱，確實稱的上是個美女。
「能請我喝一杯嗎？」她說。
「坐吧。」莫麟並沒有顯現出熱衷。
看著她招呼waiter點了一杯Martini，這種酒吧留連的總是寂寞的男女，沒什麼好訝異的。孤獨的人相遇了，喝上一杯，聊一聊不關痛癢的話題，耳熱酣醉時，也許春風一度，也許互道再會。
「真是拒人千里之外啊。」那女子笑了笑。
「抱歉。」莫麟苦笑。「今天我不是好同伴。」
「怎地；失戀了嗎？要不要談談？」
莫麟搖搖頭。喃喃的說：「該走了，酒吧總不是起居室。」
「你真是個怪人。」他挑著眉說。
「也許是吧，再見了！」
「再喝一杯。」她的手搭著他的：「有緣千里來相會。既然相會了，何不盡興？」
莫麟再次的看著她，這次更認真的看了。那雙大眸子會說話，訴說著寂寞，也訴說著邀請，他也心動了一下。然後又搖搖頭，「不了，謝謝妳的盛情邀約。」心中竟著絲絲悲哀。
莫麟取過外套，走到櫃檯處，為那位女子又點了一杯Martini，然後付了帳離去。
帶著一身的寂寞躊躇，在盞盞的招牌燈下。
他喃喃說：「又過了一天。」
姒冰雁的眼睛泛著迷濛的凐氣，視而不見的望著臥室的某一角落。
弓著身體，下顎抵著膝蓋坐在床上，長髮自兩頰傾瀉，只剩下一張白而清瘦的臉。她又作夢了。總是這樣；這兩年來她總是夢見『他』，一樣的容貌，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夢境，相同的令她落淚。
今晚的夢裡；『他』一身是血，跌坐在一匹死去的馬旁，遍地是爭戰後的殘屍血泊。『他』的眼中有著痛楚的淚水，眼光充滿了愛意望向遙遠的天際。風在狂嘯，地上的旌旗鬣鬣的飄著，夕陽蘊染著戰場一片火宏。而『她』就在不遠處，像是隔著一層霧望著『他』。『她』聲嘶力竭的呼喚『他』，『他』卻聽不見，『他們』之間有著時空的距離。而『她』在哭泣中醒來。
弓著身體一動也不動的坐在床上，任由淚水氾濫。
回到了家已經深夜了，他在樓梯處打一個呵欠。回到臥室時匆匆淋了浴，便倒在床上。兩眼望著天花板上昏黃的小燈，什麼都不缺的他心靈竟如此空虛，真是不可思議。
這臥室是詠梅設計的，當初他們已經論及婚嫁了，四年前新屋落成了，詠梅便忙著室內的裝潢。就在訂婚的前夕，他們在這屋子第一次炊煙共餐，望著美麗大方的詠梅叨叨的訴說著瑣碎的人事。一陣冷凜戰慄竄過全身，難道往後的歲月就是這樣嗎？聽著她說著認識與不認識的人的八卦，結婚就是如此嗎？第二天；他成了逃兵，在詠梅的怨懟下分手了。
他今年三十五了，出生自尚稱富裕的家庭，三個姊姊都已出嫁兒女成群。這兩三年間；母親也一再的為他安排相親，他也算看盡了千嬌百媚、燕瘦環肥，然而一但交往起來，男女之間的戀愛卻只覺稀鬆平常，兩性的話題狹隘又沒建樹。漸漸的，他不再相親，不再追女孩，生活就這樣一值得空白著。
忽地；鬧鐘響了，真是奇怪，一夜竟那麼就過了，彷彿剛合上眼睛，轉瞬間天就亮了，他懷疑著有人在偷他的時間，而且偷了不止一兩年。
梳洗後打開衣櫥，就著穿衣鏡換上了襯衫，打領帶，在穿上西裝。鏡中的自己是個風度翩翩的男人，他知道，在他的身邊總有欽慕的眼光對他說著愛慕之意。他懂得打扮，衣著考究得體而且低調不落俗套，看起來清爽舒服。很多人說他看來不亮，但是氣質很好，可是；就是找不到女朋友。
近來他也開始納悶了，他有高學歷，一份高收入的好工作，房子、車子、金子他都不缺，何以心靈空虛如此。
「你該成家了。」腦中浮現了廖志文的話，「結婚的男人才不會像個孤魂野鬼。」
是這樣的嗎？
帶著一點的怒氣，莫麟用力的甩上衣櫥的門，上班就要遲到了，他八成是瘋了才會在這裡顧影自憐。
走進辦公室才剛坐定，廖志文走到他的桌前，「Hi morning 週末到我家吃晚餐。」同事們都故意拉長了音叫他morning，他也不以為意，反正只是一個稱呼。
「真是希罕！慶祝啥？」他盯著電腦問著。
「晴晴生日。」志文說著。
「嗯，週六嗎？我會到。」他依然盯著電腦。晴晴是志文的獨生女，三歲；長的慧黠可愛，莫麟也很喜愛他。何況志文的妻子雅雯能燒一手好菜，一個人的週末除了孤獨還是孤獨。
看莫麟沒有太熱切的反應，志文又說：「雅雯說要介紹她同學給你。」
他皺了眉，抬頭看了廖志文一眼，「我說了會到。」廖志文無趣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是什麼時候起朋友同事們開始熱衷幫他搭鵲橋了。天殺的，難道三十五歲的王老五是罪惡？撇開惱人的問題，他全心全力的投入工作之中。
姒冰雁拿著彩筆，在畫布上一層又一層的舖上不同層次的紅，她將全部的心思都投注在眼前的畫布上。
畫的是昨日的夢境，背景是西沉的半日，殷紅的天空，殷紅的邊地，殷紅的血泊，烽火、凌亂的旌旗、滿地的斷肢殘骸，而『他』是這畫面中唯一的活口。
那張臉孔她早就熟輾得閉著眼睛都能畫的出來。『他』有著濃密烏黑的頭髮，有稜有角的臉孔，下頦方方的，眉毛黑而粗，眼睛很大，琥珀色的眼珠看起來總是霧濛濛的，像是深藏著不為人知哀愁。『他』的鼻子不高，鼻樑卻很挺，嘴巴寬而有個性。。。。。。。。。。。。寂風‧2006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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