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人是魷魚
夜市裡有樣小吃，甚為可口，是為烤魷魚．
許多人都愛吃烤魷魚，魷魚被刀子在身上劃開，像朵花一樣，入火中烤時，架上總會傳出攝魂的香味，那煙也好像懂得旋律在空氣中飛舞打轉，好香好香．小販在魷魚身上不斷地塗抹醬汁，邊塗邊烤，還要不時地為魷魚翻身．原本嫩滑無力的魷魚，經過炭火這麼一烤，即開始漸漸結實起來．魷魚的色澤也漸由白轉紅，是為醬紅色，魷魚的身上不斷地冒著香氣和光澤．站在一旁的人們，口水可能都滴到地上了．
有的人烤魷魚會加撒上一些芝麻粒，增加它的香氣．我是不喜歡那芝麻，總覺得它礙手礙腳，主要是妨礙我的大口咀嚼．
好的烤魷魚，吃起來真是嫩中帶脆，口感十足，而表面塗抹的醬汁，在受火烤之後，味道好極了，微鹹微辣，還有一些說不出的好滋味，總之那些汁附在魷魚身上就是那樣地美妙．口裡嚼著又Q又香的魷魚，大腦都會滿足地停止思考．
而一般人吃烤魷魚，很少會裝袋回家慢慢啃的，因為魷魚放軟後，少了香氣繚繞，味道似乎走了一半，所以人們大多喜歡現烤現吃．也因此常可以看到人們手拎一串烤魷魚，悠哉地踱步，邊走邊吃，烤魷魚似乎要這樣吃，才有味道和情調．
每到星期六晚上，我家附近會有流動夜市，那夜市有經年的歷史，在地方上也很名氣，所以小販及人潮都多得不得了，許多小吃都可以在那裡吃得到．其中一攤正是烤魷魚，生意好得讓人又羨又妒．賣烤魷魚的是兩名婦人，體態豐腴，人稱魷魚西施，兩西施烤的魷魚好的不在話下，從她們的小攤擠到水洩不通即可窺見一二．大家都排隊等魷魚，兩人合作無間，並無吵嘴之慮．一人負責翻烤，另一人負責串魷魚及收錢．看她們桌下那一袋袋待烤的生魷魚，不難想像一個晚上收獲豐盈．
烤魷魚固然好吃，但我和它卻有那麼一點恩怨．記得是在國中的時候，我和母親到一處山上遊玩，那裡有廟也有許多小攤，我們走著走著便被一個香味所吸引，果然是那烤魷魚攤．我在它的面前站了許久，一直看著架上被翻來覆去的魷魚，小販專注地烤著，我也專注地望著．目標都是同一個－魷魚．
我身上沒錢，衹能眼巴巴地望著，用腦大力地想像著魷魚的滋味，母親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乃大方地為我買下那隻烤得燦爛如花，美艷誘人的魷魚．有時母女連心還真好用，不必開口，就順利得魷魚一串．
這串魷魚，我特別珍惜，捨不得吃它，光是端詳，就花了我好些時間，等到回過神想吃的時候，魷魚冷卻因而變得堅韌．我輕咬一下，不果．再咬一下，還衹是烙下齒痕二顆，心裡頗嘀咕，這魷魚真不夠意思．
連續咬了幾次，都無法順利咬下一口，反而在魷魚身上更添上幾道美麗齒紋，愈想愈氣，於是下定決心，這回定把它一咬成功．我憋足了氣，狠狠深深地大力咬下，突然間聽到一記聲響，那聲音挺怪，像是骨頭移位的聲音．經手觸摸，發現竟是自己的下微微地脫臼，我立即把下巴以手頂回去，也不知卡回去了沒，反正沒掉下來就是．
下巴脫臼真是很痛，痛得我沒心思吃魷魚，也沒心思和它嘔氣．那隻魷魚，要是有知覺，肯定露出勝利的微笑．我托著可憐的下巴，踉蹌地回家．由於啃魷魚而導致下巴脫臼是件極不光采的事，我怎麼樣也不肯去看醫生，深怕醫生叔叔會為此笑掉大牙．母親問我情況，我都含笑直說沒事．
由於我不曾為此去看醫生，下巴始終沒有卡合得很好，所以從此，我變成了小口佳人．吃飯不敢張大口，總是小口小口地塞，狀甚優雅．笑得時候，更是衹能抿嘴微笑，以免樂極生悲．這些日常小事，倒還可以應付得去，遇到看牙醫時，可就頭大了．醫生直叫我把口張大，但我的確張不大，那牙醫急了，乾脆用手把我的口掰大，痛得我眼淚直流，險些再次脫臼．
經過了許多年，下巴雖然完全好了，但也養成了小口吃喝的習慣，並且從此不再和魷魚打交道．儘管它美味如昔，嬌艷欲滴，它還是我的仇人－烤魷魚．
--稀客.2001.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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