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C, 新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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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俗---第一個故事〈東岸〉

 

世上有些相遇，只為了讓兩條命運在遠方交會。

一個向光走去，一個離光而去。

 

〈楔子〉

我曾在台灣最頂尖的華語教學中心服務八年，那裡聚集了世界各地的菁英學生：藤校學者、企管顧問、歐洲研究機構的人才…。

某年秋季班開學的第一天，一踏進中心，我便察覺空氣裡有種「不尋常」的流動。同事們低聲討論，一向沉穩的資深老師也頻頻偷瞄走廊。

起先我以為又是哪位明星或二代來學中文，畢竟之前出現過「皮衣男的兒子」這樣的人物。但這次不一樣——「好像有個白人和尚……而且帥到不太真實。」

「白人」加「和尚」，挺新鮮的組合。

我沒有教到他。一整年排課都沒輪到。

但我常看見他：謙和、溫暖地微笑、帶著一種不屬於俗世的沉靜。課後從走廊經過時，袈裟衣角輕翻，如同另一個世界的顏色劃過眼前。

他像一道未被理解的光。

直到幾年後，我聽同事說起他的後續，才知道他已經「還俗」了——那是我後來才理解的，也就是第二個故事的開端。

 

同一年，我被分配到一群來自加州的交換生。那群孩子都很優秀：UCLA、Berkeley……其中有個氣質沉穩、語言能力極佳的男孩——小東。

他來自美國亞裔家庭，一看就知道教養嚴謹；中文口音不重，應該是家裡常用華語，但又帶著美式的自在。

課堂上他總會先讓別人發言，配合度極高，更願意服務、托舉同學，是位極具領袖天賦、了解群眾心理的學生。

學期結束後，我們仍保持聯絡。畢業後，他如願進入NASA，我真心以他為榮。兩年後，他寄來一封 Email，請我為他寫進入神學院的推薦信。我既驚訝又感動：那個沉穩又天生具有領導特質的孩子，竟選擇了宗教之路。

又是幾年後，他email跟我說要到台灣受訓，會先住在耕莘文教院，然後南下高雄旗津，並邀我抽空見面。

那天下午，我們在咖啡館聊了很久。他說話比當年更沉穩，眼神裡多了一種青年神學家才會有的清澈與擔當；更多了某些更深的思維與力量，就像即將踏入屬靈工作的牧者。

分享完同學近況，他忽然停下來，問了我一個非常奇怪的問題：「老師，如果一個神父想離開神職，不想再當神父了……中文怎麼說？」

我直接反應跟他說「還俗」，說完我自己都愣了一下，追問：「你怎麼會問這個？」

他沉默了一下，慢慢說道：「我上飛機前收到一封 Email。寄信的人是我進入神職的引路人，也是我最尊敬的 mentor。他說……他最近在考慮要還俗。」

小東說這句話時，眼神裡有震驚、困惑，也似乎有說不出口的心痛。那是他一路走來的信仰支柱、精神導師、最信任的神父。卻在他即將踏入神職的前夕，選擇背離祭台。

一位年輕神學生，即將從俗世走向聖壇。

而一位受到尊崇的神職人員，卻從聖壇走向俗世。

接下來，就是這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