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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翼天使》All or Nothing
麥克李電影裡最迷人的莫過於那些神經兮兮、滿口酸辣、生活悲慘到某個程度卻還願意撐起笑臉來面對的小人物，這些個可愛好笑卻有時又歇斯底里得挺討人厭的角色特質，在他的最新作品《折翼天使》中壓縮到暴牙歐巴桑露絲辛和英國舞台界全才女演員凱薩琳杭特身上，讓這兩個篇幅不大的角色，幾乎奪走了整部片的光彩。

反觀影片的主軸，麥克李沉下了臉、低下了眼，幽幽地描繪了一個彷彿結霜冰凍了的小家庭，裡面包括失意落魄的提摩西史培爾、他漠然忙碌到毫無情意的妻子、他順從孤獨的胖女兒，以及他無所事是又滿腔叛逆的肥胖兒子。我得說我不記得曾經看過這麼陰沉、哀傷又疏離的麥克李，在我記憶中的他，是從《英倫絕路》裡的無賴厚顏、《生活是甜蜜的》裡的尖酸苛薄、《赤裸》裡的猥瑣齷齪、《秘密與謊言》裡的歇斯底里、《紅粉貴族》裡的秀逗瘋顛、《酣歌暢戲》裡的神經質與戲謔．．．這種種誇張負面的特質之中，提煉出醇厚人生觀的創作者。不過，這些氣味在《折翼天使》的主軸故事中卻幾乎不復見，我們看到每個角色都是那麼的壓抑、貧血、無生命，每一場的對話都冰冷鬱結得幾乎教人透不過氣．．．而終於，一場意外才讓繃得死緊的情緒剎那間噴發了出來。

那段很長很長、聲淚俱下、泣訴「妳不再愛我了」的真情告白，是麥克李為大和解收場所做出的引言，把前大半段節中收斂、窒息的僵局打破，帶進麥克李式的情緒漩渦裡。在這之中，我所看到的是，即將進入六十耳順的麥克李，對於生活的苦澀與甜美，似乎已不復見過去帶著酸味調笑的鋒銳眼光，而變得更多愁善感、更多悲憐。因此當影片走到他一貫那麼迷人又溫柔的收場時，觀眾的感受也大不相同了，那不再是如同《英倫絕路》中的頂樓觀景、《生活是甜蜜的》中的姊妹談心、《秘密與謊言》中的後院休憩．．．等，那種風雨過後看見一絲陽光般的寧靜自得，而反而是宛如終於盼到了枯木逢春般小心翼翼，只怕是幸福又從指縫中溜走的認份妥協。

而我們所熟悉的麥克李人物（那些不沉默也不壓抑的角色），則變成了圍繞在主角周遭的人們，不斷地撩撥起觀眾的情緒，特別是可愛的暴牙露絲辛，就彷彿是《英倫絕路》她自己、《生活是甜蜜的》艾莉森史黛曼或《秘密與謊言》布蘭達布莉辛的角色延續，輕巧的演出最是討喜。至於凱薩琳杭特則三八地以一口法國腔亮相，成為史培爾計程車上的乘客之一，從一開始教人受不了的神經質模樣到後來帶些感傷的感性，短短幾分鐘也足以搶盡了鋒頭。

和過去幾部作品相似的是，藉由對那些次要角色的描述，麥克李將《折翼天使》擴大為倫敦南區公共住宅居民們的生活切面（讓我想到了《越愛越美麗》與肯洛區的某些電影），而且這些次要角色在片中所佔的比重似乎更超過他以往的作品，對我來說，這些遠比主角們鮮活的人物，雖然扁平、雖然筆觸潦草、雖然沒有來龍去脈，卻意外成為強化這部影片的關鍵。生命中的苦悶無奈、愛情的荒謬虛幻，並不一定都會像故事主軸的情節般，能得到破繭而出的轉機，或許最後只能依偎著相濡以沫、或許可以靠酒精麻醉自己，也或許什麼也不能做．．．真正的幸福，在哪兒？怎麼找？能持續多久？誰也不清楚。

因此我不得不說，《折翼天使》這部電影，是麥克李作品中最悲觀的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