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秀惠
過去，在紐約大都會，會被報社記者尾隨跟拍的對象，向來都是社交名人、明星、愛鬧花邊新聞的豪門巨富。不過這半年來，媒體的興趣開始轉移，只要哪一家公司傳出財務有問題的風聲，包括ＣＥＯ、董事會成員都變成了另一種攝影機最愛的八卦人物。
甚至，當六月底世界通訊（WorldCom）做假帳消息傳出之後，花旗集團旗下的投資銀行所羅門美邦（Salomon Smith Barney）的分析師葛路曼，也被電視攝影機跟得緊緊的，只因為他過去曾經大力推薦過世界通訊股票。
曾被投資大眾精神膜拜的美國大公司ＣＥＯ、財務專家、華爾街分析師等一票人，現在的地位都已經由天上落入凡間，甚至是地底下。原因無他，投資大眾紛紛懷疑，過去金字招牌的財神爺，可能各個的真面貌都是上下其手的Ａ錢壞蛋；連媒體都把他們當成扒糞挖醜聞的新目標。
‧ 企業醜聞幾乎壓垮美國股市
道瓊指數跌破五年新低點
從去年爆發的安能（Enron）案開始，一直到美國第二大長途電話公司世界通訊作假帳爆發，一連串的企業會計舞弊案件（見表），好像一把槌子，把美國股市越敲越扁，半年內敲掉十五兆美元的股市市值，也讓道瓊股價指數破五年新低。
不過更大的影響恐怕不在股價，西北大學經濟系教授洛克曼說︰「這是有史以來，美國人對於資本主義的信心比對政治問題還要低落。」
世界通訊已經被炒魷魚的財務長蘇利文利用簡單得令人無法置信的會計名目改變，將營運成本變成資本支出，藉此做掉三十八億美元的虧損，讓公司的帳面從赤字變成有盈餘。而他這麼做，過去從公司內部稽核、董事會一直到會計師、證券主管機關，層層的把關機制都完全沒有發揮作用。
許多人因此赫然發現，一連串的企業財務醜聞之所以產生，乃是因為過去應該負責把關的，其實早就已經進入了共犯結構當中了。
以世界通訊為例，原本應該為公司經營把關的十二名內部董事，名下一共擁有世界通訊五千萬股股票，甚至連外部董事也都是公司大股東。而該公司監察委員會主席（等於是首席外部董事）巴必特（Max Bobbitt）也擁有高達五十萬股的股票。
「手中握有這麼多的股票，誰能忍受公司誠實面對虧損，讓股價下跌的局面呢？」事件爆發之後，世界通訊公司內部一名不願具名的高階經理人，在接受《華爾街日報》訪問時，指出這種「把關人」變「炒家」的心態。
‧ 會計師事務所「教練兼裁判」
所有相關投資人可說是共犯
此外，西北大學財金教授普列特也指出︰「公司治理的最終責任在董事會，但董事會成員卻往往變成執行長或總經理的禁臠，裡頭都是他的朋友、親戚或是一些沒有經驗的人擔任。」「這就好像讓囚犯來指派獄卒，當然把關的成效不彰。」
再看看世界通訊跟長期合作的安達信（Andersen）會計師事務所的關係，也是相當有趣。安達信向世界通訊收取的最大宗服務費是財務諮詢，其次才是會計稽核。換言之，他們既扮演教練（告訴客戶如何創造美觀的財務報表），又要扮演裁判（稽核客戶的財務報表）。從這裡也可以了解為何這麼簡單的會計名目玩弄手法，精明的會計師們卻看不出來。
不過，共犯結構的連環套推到極致，卻是投入九○年代股市金錢遊戲的人。
「過去十年，貪婪是一種美德，」《經濟學人》雜誌分析指出，不管長期布局如何，ＣＥＯ都忙著滿足投資人對於每個月、每一季業績成長再成長，股價飆升再飆升的期盼。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能讓數字漂亮的就變英雄，否則就被大家厭棄。「甚至連本身是大投資者的許多法人機構，即使已經看出某些企業股價華而不實，都不願承受擋人財路的壓力。」
漂亮數字帶來的種種名、利誘惑，讓一些企業領導者與監督者共同掉入了創造美麗數字的陷阱。
也正因為如此，雖然美國政府信誓旦旦的說要讓世界通訊變成最後一件企業財務醜聞案，許多人仍然相當悲觀的認為，後續還會有一個又一個的世界通訊出現。
老牌子的全錄不就自行招認會計做帳有些「錯誤」（error），而美國新聞界則盛傳通用汽車（ＧＭ）可能也會爆發問題（雖然通用高層已經鄭重否認）。據估計，至少還有兩成左右的美國企業，未來一年可能面臨重新「調整」數字的命運。
不過，或許就如英國文豪狄更斯在其小說《雙城記》裡的那句名言︰「這是最壞的年代 ，也是最好的年代。」世界通訊一案，可能反而成為美國企業財務治理法令更上一層樓的開門鑰。
原本埋頭對付恐怖分子的美國政府，現在回過頭來把掃除國內經濟恐怖分子列為第一優先。布希政府宣布下個預算年度，將提高美國證券管理委員會（ＳＥＣ）經費預算六六％。ＳＥＣ主席皮特（Harvey Pitt）則聲稱︰「在財務上搞鬼的人，現在要等著去坐大牢。」意即政府將不會讓這類白領犯罪像過去那樣輕判了。
在民氣可用的狀況下，ＳＥＣ也預定把原本擔心得罪企業大老闆，遲遲端不出來的新管理辦法提前提出。不過參、眾兩院的動作更快，由參議員沙霸（Paul Sarbane）提出的「殺霸法案」（Sarbane's Bill）很可能七月中旬就會通過了。這個法案若通過，必然會生相當大的影響力，因為它比ＳＥＣ版更加嚴格數倍。
‧ 「殺霸法案」訂定強制條款
企業每隔幾年就得換會計師
「殺霸法案」最引起注意的是所謂的「強制輪替」（compulsory rotation）條款，未來上市公司將被強制每隔數年就更換會計師事務所，以避免長久業務關係造成會計稽核變成包庇舞私或作假。
儘管目前美國各大會計師事務所都反對這樣的制度，但從世界通訊的案例來看，這項措施的確會產生效益，世界通訊正是因為新上任的總裁更換會計師事務所，將稽核業務從安達信轉移到安侯建業（ＫＰＭＧ）之後才爆發的。
同時，「殺霸法案」也將限制會計事務所對企業提供財務諮詢的業務範圍，以降低裁判兼教練的情況發生。
對引起軒然大波的世界通訊本身，新上任的總裁席得莫（John Sidgmore）現在首要任務是設法讓銀行增加對世界通訊的貸款到五十億美元，避免世界通訊破產。
這一點，美國政府卻可能不得不買帳，因為世界通訊若是倒閉，可能拖垮一票目前已經奄奄一息的電信產業，而光從電信產業每年的廣告支出占美國廣告業收入的七分之一來看，若是沒有出手幫忙，後續還可能產生更大骨牌效應。
至於下一步，一般認為世界通訊目前最值錢的資產，是它在全球各主要城市擁有許多光纖網路骨幹，而全球數位資訊傳遞量持續在成長，對光纖通訊骨幹的需求量也以每年七五％到一五○％的速度增加。所以，等風波平息，金主出面收購應該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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