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使他振奮,由於天真,很哲學又很天真,也許哲學的終極就
是天真,一如宗教藝術,他的職業與身份長期使人精神耗弱,掏空真
誠,在這裡回歸自然,她可再沒話拒絕,完全仰望真理。他等著看她
的表情。
兩壁書一路延伸到後面書房,中間隔著幾扇編合的木頁門,垂著
鸚鵡綠配珊瑚紅的布簾,熱帶天堂的色調,他拉開門與布簾,書架前
有張包裹著同色料的貴妃褟,鸚鵡綠的青銅扶手,天花板和空出來的
牆,也漆了淺珊瑚紅,書桌上有隻晶藍玻璃碗,漂著白圓的水臘燭,
他點亮臘燭,奇麗的水波碎影立刻盪在牆上頂上,那鸚鵡綠和珊瑚紅
,在火與水光裡更斑爛狂野,恣意的幻想曲,那裡像個書房?他的意
志凌駕壁上所有書冊,他的意志在這裡是馬戲團的歡愉,他讀書為得
是快樂,他對她坦白承認,他拒讀看了就不舒服的書,更別提痛苦,
她回答他那是對的,選書該保留神聖兒童的天真。她眼淚也烘乾了。
他神祕地笑,打開最後兩扇木頁門,整座樓鋪展出去的透明玻璃
大浴室,亮在眼前月下,像個花房,大得夠養千盆蘭草。浴室外比裡
面稍亮,她先看見一後院真正的花,如果沒認錯,是她最喜歡的黃玫
瑰和薰衣草,她讓花給驚呆了。
[ 沒有水你怎麼能種花?]
[
先叫工人把整個前後院的土挖出來,打上三呎水泥地基,砌得
像兩個游泳池,再把肥料混土填回去,你看見的花園其實是個大花壇
,要不然澆多少水也流光,我原來認為妳問不出這個程度的問題。來
,我讓妳看水管。]
浴室比書房低兩階,他牽她下來,她手裡端著藍
玻璃碗,小心翼翼怕滅了水燭,她把碗擱瓷磚地上。
又拼了一地的碎白瓷磚,黑的填泥走著流竄的自由線條,因為面
積大了太多,顯出廚房無法達到的視覺奔放,貝殼般的搪瓷銅浴盆有
四隻花型的腳,他要她彎低近看,一根黃銅水管伸進地,他指著浴盆
後面的黑鐵架上,一隻巨大方型黃銅壺:
[ 水灌進壺裡,把瓦斯爐擱在壺底這層鐵架
,水燒熱了,只要把
壺朝前傾斜頂在側面這個支架上,它就自動倒進盆裡,不要的水從這
根管下去轉個彎,正好流進花壇裡,廚房的水流進前院,洗澡的水流
進後院,絕對不落外人田!]
他自得地笑,肥水使她留意馬桶,她藏
不住困擾:
[ 那馬桶也沖進花壇裡嗎?]
多美的花,多煞風景的想像。
[
小姐,我那敢!我也想,我不敢,妳天天都會檢舉我種的黃玫
瑰、薰衣草有異味,它沖進水泥地基底下十呎都不只的地方,還直角
彎出院子半哩外,餵養野草閑花去了,妳放心了吧,我蓋的是花壇不
是化糞池!我還會不了解妳?我敢?]
[ 噢,那就好。]
唯一的一面牆是房子的紅磚牆,掛著面落地穿
衣鏡,很古典的浮雕銅框,鏡前有個弦月型桃花心木桌,窄的小抽屜
鑲著銅邊銅鎖,桌上瓶瓶罐罐一大陣,和臉盆架該是一組,對角臨花
的位置擺了張寫字檯,也是華麗的桃花心木鑲銅鎖的屜,他提過他很
喜歡費城Emlen
Family的作品,線條纖秀有節奏感,傳統QueenAnne風。他
總不會她洗澡時要寫字吧?她拿起梳子走上前照自己,他站近她,倆
個人在鏡裡,幽幽魅魅夢遊魂,他們都有兩個酒窩,她的圓像青桃,
他的長像小葉,就因為酒窩,倆個對看都不免覺得神似。
[ 妳不尿尿啦?] 他推她,她轉身環視。
[ 那你去書房,關上門。]
[ 我到院子看不是更清楚。]
[ 能不能裝上窗簾,百葉窗也好。] 她煩惱的注視浴缸。
[ 為什麼?妳的靈魂那麼不自由嗎?]
四周都密圍了一人高的白籬
笆,何況那來的人?
[ 不習慣,總還是有點不安。]
[ 善良的靈魂都是強健的。] 他開始朗頌她的句子。
[ 妳不認為這樣的地方,這樣最自然嗎?]
[ 確實,不過、、、] 她期期艾艾找開脫。
[
自然是神最偉大的著作,藝術或許有錯,自然卻絕對沒有錯,
遵循自然也就靠向了真理。]
她兩手遮著臉笑,真是栽定了,她接不上嘴。
[ 心靈的自由才是最高的自由。]
[ 但有時候是要有點彈性的。]
[
有彈性的是原則不是真理,原則是相對的,真理是絕對的,我
沒背錯吧?在這兒這樣最自然,是絕對真理,妳不能曲從相對原則,
那更沒原則。]
她肚子都笑痛了,真是要解放解放,他賴著不走,硬要參觀出恭
,簡直蠻不講理。
[ 思考真理而不去實踐的人是錯了一半!]
他乾脆階梯上坐定。
[
我沒有你那麼美,我怕看壞你高標準的審美眼珠,壞了你的好
品味!] 她一臉無可奈何,一肚子水再難憋。
[
熄了燈所有的女人都美麗,何況,妳是我頂級的品味。]
實在沒法再熬,她掀高裙子拉低底褲,一屁股坐上馬桶,兩手兜
抱著裙裾,粉嫩渾圓的大腿和臀,肉滾滾的小腹,膝併膝嘟著奶頭嘴
,他覺得終於遲來的快慰和獎賞,這一年的嘔心瀝血!她比平日更嬌
俏十分,不知怎麼,他就是希望她沒有一點祕密對自己,他想要了解
她的全部,分分秒秒都想她在視線內。她起身擦淨穿好,低頭不服,
他趨前摟吻她,緊得她透不過氣,倆個人抱得火燒火燎,像熔漿要灌
模鑄造對方,他停下來嘆氣。
[
我還得再等一天,明天,明天,妳知不知道那有多難受?]
她微微搖頭,不是不知道難受,而是不懂為什麼還等明天。
[
明天妳就會明白,妳會感激我的煎熬,妳該補償我的難受。]
還煎熬得不夠嗎?她也想,不過他說明天就明天吧,對羅馬儲君
循例悉聽尊便,他能忍她豈會不能?誰知道他還缺什麼?不是說買鮮
魚龍蝦?還得先吃龍蝦腦補荷爾蒙?瘋子,再補也休想一夜變唐璜!
臥房與廚房反正都是他的轄區,她亦步亦趨無意搶發號司令,由著他
去吧。
[ 妳需不需要洗個澡?]
[ 我上飛機前才洗的。]
她又嘟嘴搖頭,失魂落魄妙不可諭。
[
那就早點睡,清早就得去買魚,剛捕上來新鮮的,錯過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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