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北草堂 :寫作是志業但不是職業，退休則是另個歷程的起點。北北人已退休十餘年，可是禿筆永遠不退休， 直到呼吸停止的那一剎那! 本台只有耕耘不問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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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破布籽青果-[網摘]。


照片-破布籽熟果-[網摘]。


照片-破布籽醃漬-[網摘]。


照片-破布籽蒸魚-[網摘]。


照片-破布籽蒸肉-[網摘]。

 

 

『破布籽樹下說故事』

 

　　家鄉的古厝角落裡，長排竹籬笆的附近，有著一排三棵老破布籽樹。年紀長久，生長得枝葉茂盛，年年結實累累。每年的新籽採收之後，充實了我們家的醬缸。老祖母的鹽醃破布籽、破布籽塊與破布籽汁，都是我們永遠懷念的滋味。您可別小看破布籽喲，它的個體雖然只有筷頭大小，但它經過醃漬調理過後，可就是鯉躍龍門身價非凡咧！

 

成熟的破布籽果摘下來，加鹽除菁去澀之後，搗碎捏握成塊，搭配冷熱稀飯都很順嘴。而破布籽汁加入絞肉裡，捏成貢丸般大小，蒸熟之後香氣四溢，輕咬一口汁液噴射，肉質甘鮮，彈牙爽口，筆墨難以形容。至於破布籽蒸魚蒸肉，滋味雋永，更是一吃難忘。年年春風吹起，破布籽樹芽爭先恐後的冒頭出來。用不了多久，嫩芽化作綠葉，滿樹搖曳，綠意盎然的迎風獵獵作響。

 

此時此刻，鳥兒蝶兒穿梭繁忙，待至樹花含苞綻放，一夜不見，它已結實滿樹綠綠醒眼。這時候正值夏秋之交，天氣不冷不熱。搬幾張小板凳往樹下一擺，老祖母大嬸嬸與二舅媽圍坐一圈，天南地北的聊了開來，管他時間甚麼時候，任何話題，她們都可聊個沒完沒了。要是張家媳婦也過來湊熱鬧，那麼她們的笑聲，足以掀開整座的屋頂。

 

　　老祖母喜歡在破布籽樹下，縫縫補補，或者說故事給我聽。母親最怕在樹下停留，因為，她的皮膚對破布籽黏液會產生敏感，每每靠近手臂都抓得通紅起塊。因此，家中的破布籽成熟醃漬之時，就是母親的黑暗時期。每於工作完畢，皮膚留下的紅腫刺痛，必須好久好久才會消失。

 

　　我特別喜歡那三棵破布籽樹，它們是我童年的智識寶庫，它們留給我無限的憧憬。彷彿是在昨日，么叔從打鹿坑朋友家，帶回三棵破布籽樹苗。生性荒誕不經的么叔，竟然規規矩矩的，將它們栽種在竹籬笆旁之空地上。這三棵樹苗生長至成人腰高，么叔被日本人徵調為軍伕，支援南太平洋戰爭遠戌至海南島上。么叔出發之後，小姑每天細心照料這三棵小樹。

 

舅媽問他為何這樣慇勤照料，她說這三株小樹是么叔的本命樹，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照顧它們。籬笆旁的破布籽樹生長很快，每年春天一到綠葉滿樹。老祖母見了滿懷高興，她會雙手合什對天，嘴裡說著么叔身體健康無事。三年經過，樹上結出許多青顆果實，綠綠離離，簇簇成堆，隨著季移逐漸變黃乃至成透明之橙黃。自此開始，老祖母要家人將果實摘下，集中洗滌陰乾後再撒鹽醃漬，存放當做菜荒時之補給物。

 

　　在老家，年年都有醃漬的破布籽可食。無論生吃熟吃，滋味各自不同。蒸魚煮肉或者剁肉丸子，味甘下飯人人喜歡。是故，破布籽被視為我家重要之經濟作物。老祖母嚴令家人，必須細心照顧它們。我們如果頑皮，折下它的枝葉玩耍。被老祖母看到了，鐵定會有一頓澎湃的「竹筍炒肉絲」可吃。

 

　　夏暑風吹樹葉，獵獵有聲如似音樂演奏。老祖母喜歡搬個小板凳，載著她老花眼鏡，在樹下縫補衣服或繡織成品。只要他心情高興，她就會說故事給我們聽。老祖母就像一座圖書館，永遠有她說不完的故事。天文、地理、傳說古籍、她都能信手拈來，七併八湊編成通俗故事說給我們聽。我是個搞怪孩子，喜歡在雞蛋裡挑骨頭，可是老人家應付輕鬆，從未在我面前漏氣過。

 

　　老祖母的毅力驚人，當太平洋戰爭結束之日，在南洋的軍伕紛紛返台，傳言台灣軍伕死傷殆盡，村人回鄉寥寥無幾，么叔怎是訊息全無。但老祖母確信自己的孩子還活在世上，她透過種種可用之關係，終於在海南島鄉下找到么叔。立即派人，專程前去迎接他回到家鄉。同村有十幾位徵調者，回來台灣者十不得三，么叔便是其中幸運者之一。

 

　　事後有人問起老祖母，為何這般自信自己孩子還活著？老祖母淡淡一笑說道：「因為我們家的破布籽樹，每天活得欣欣向榮。所以我內心裡確信，我的兒子還活在人間！」這話聽來似乎很玄，可是一些證實由不得你不去相信。十餘年之後，么叔仙逝於基隆寓所。收殮後不久，老家籬笆旁的三棵破布籽樹，一夜之間三棵同亡，至今我們猶不知其原因何在咧？　　【完】

 

 

[音樂播放中]-天倫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