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寂寞咖啡的黑貓 Cyrano 2000/10/14
好不容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以為終於可以平靜的過日子，卻沒料到，走入孤獨世界的同時，也跟著失眠了。
原本只是想一個人好好的靜一靜，才會開始疏離人群。總覺得瑣碎的人際關係，只會讓情緒更加混亂罷了。我知道自己心情不好，灰灰的，身旁的人，也許從我淡漠的臉色，也看到這一點，但從他們所謂的安慰當中，我卻只感覺一種不被瞭解的孤單。心情不但不會變的明亮，反而只會多蒙了一層失望的灰。
於是，我寧願慢慢地學習和自己獨處。相信這樣的方式會比較寧靜。離開了人群，步入似乎可以稱作孤僻的日子裡。而情緒好像也因此逐漸平撫，就如同一潭深藍色的湖水，沒有一絲風動的波紋，只是很深沈地存在著。
一個人的日子，靜下來之後，特別容易胡思亂想。思緒不停的轉動，但沒有任何出口，只是任其不斷的淤積在腦海當中。或許，原因就是在此吧。滿腦子塞滿了一堆雜亂的思緒，也難怪我會失眠了。
不論如何，我就是開始失眠，每天深夜與無止境的孤寂共處。然後慢慢發現，失眠的時候，我才是真的只是一個人了。每個人都正酣甜地沈睡著，我卻獨自一人清醒，好像一個人被遺忘在世界的盡頭似的。
失眠的漫漫長夜，我或得到真正不被搭擾的平靜，然而，在如此寂靜的黑夜當中，不但可以清晰的聽到時間緩慢滴答聲，還很容易聽見喃喃自語的寂寞心聲。
失眠的夜晚裡，寂寞就像咖啡，逼著我清醒的面對無窮無盡的黑寂。我根本無法逃離。
『寂寞就像咖啡。』我在心中默唸著。無奈的想以這美化的字眼，安慰無法成眠的自己。
『寂寞就像咖啡。』另一個聲音跟著說了。我很清楚那不是我的聲音，或許我常常不自覺地自言自語，但方才我只是在心想想罷了，也沒開口阿。
我滿臉疑惑的四處張望，想找尋聲音的主人。然而，除了一片黑暗之外，什麼都沒有。
『寂寞就像咖啡。說的好，嚐起的味道，還真的蠻像咖啡的呢。』我又聽見了那個聲音。細細軟軟的，很像是小孩子的聲音。這次我站了起來，探探桌下，床上，衣廚內，門窗外，每一處都查過了，還是什麼都沒發現。
我搔著頭髮，想說會不會是自己在幻想。一個人獨處久了，很容易胡思亂想，剛剛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有這種幻聽的錯覺吧。正當我摸不著頭緒，喃喃自語的走回書桌前的時候，卻看到熄燈著桌子上，浮現了一彎像是新月的弧線。
『嘻嘻。』微微的笑聲從那彎細小的新月中傳來。我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彎新月，根本無法想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我在作夢嗎？新月怎麼可能出現在我桌上，更不可能發出笑聲阿？
『嘻嘻。我不是新月喔，所以我可以說話呢。』那彎新月繼續說話了，腔調就跟小孩子一樣。我還是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我一定是在作夢的。我用力捏了捏臉頰。疼！會痛耶！
『嘻嘻。不用捏臉啦，你沒有在做夢啦！我是真的在這裡喔，你看不到我嗎？仔細看，你應該可以清楚的看見我的模樣喔。』
我不自主的揉了揉眼睛，瞇著視線，很仔細的看著浮在桌上的新月。一道黑色的輪廓慢慢顯露出來，繞著那彎新月，圈成了貓臉的模樣，接著，延伸出貓身，還有細長的尾巴。我終於清楚的看清新月的真相，那是一隻黑色的貓的微笑。
『看清楚了吧。我可不是新月喔。現在知道你不是在作夢吧。』那黑貓得意的笑著。
我呆著點點頭。我不得不相信，真的會看到一隻會微笑的黑貓，而且，還會說話。可是，這不對阿。就算黑貓會說話，但我沒看到牠嘴巴有張開過阿？
『嘻嘻。不用開口也可以說話溝通喔。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解釋你才會懂。總之，很像是你們人類所說的心電感應之類的東西吧。只要敞開心胸，就可以聽到對方的話了。』
我又點點頭。我的確聽到牠正在跟我說話。而且，牠好像也聽到我心裡嘀咕的聲音。
『沒錯唷。我可以聽到你心裡的聲音喔。所以，你不用開口，只要在心裡想，我就可以聽見你想說的話了。』
竟然還有這樣的溝通方式，不開口，還可以交談。況且，對象還是一隻黑貓。我好奇地試著以這種方式，在心中開始說話。『你是真的嗎？』
『我當然是真的囉。活生生的，可以搖搖尾巴，還可以在這邊跟你說話呢。』牠故意搖著尾巴給我看，黑色的尾巴就像一條靈活的小蛇。
『那你怎麼會來這裡阿？』我對黑貓愈來愈好奇了。
『嘻嘻。那是你將我引來的阿。我注意你好一陣子了，你身邊寂寞的味道愈來愈濃了，我就是被你那濃厚的寂寞味道所招喚來的呢！』
『寂寞會有味道嗎？』我不解地看著牠。
『當然有囉。寂寞有好幾種味道，可能是苦苦的，可能是酸酸的，也可能兩種味道混合起來，味道如何，要看散發出寂寞那一個人的情況囉。』牠很肯定的點點頭，一邊捻著細細的鬍子，很正經的說著。
『寂寞真的會有味道阿！你剛剛說你是被我身邊寂寞的味道所引來的，那我的又是什麼味道阿？』我實在不敢相信牠所說的這件事。
『嘻嘻。我剛剛有偷喝了一口。不會酸，但有點苦呢。不過，味道還蠻濃的，喝起來的味道還不錯。』牠又露出新月般的微笑了。
『你可以喝的到寂寞？我愈來愈迷糊了。寂寞根本看不到，摸不著，只是一種情緒吧。你怎麼說有味道，而且還可以喝的到？』我一臉疑惑的看著牠。
『寂寞其實看的到唷。我就看的一清二楚。一般來說，寂寞會漂浮某些人的頭上，像是一輪漩渦的盤旋著，看起來差不多是深藍或黑色吧。』牠一面說，一面瞇著貓眼看著我的頭上，好像真的看到那一輪漩渦般的寂寞。
『好吧，我相信你說的。但你是怎麼喝的到寂寞阿？』我決定不再去想牠說著是真是假了。反正，黑貓會跟我用心電感應對話，就已經夠荒謬了。就算多相信寂寞看的到，喝的著，也沒什麼差別了。
『嘿嘿。你看。』牠拿出一根像是吸管的東西，顏色很鮮豔，就像是拉直的彩虹一樣。『我就是用這個喝的呢。只要拿著這個東西，插在那一輪寂寞的漩渦上面，就可以喝了喔。』
說完，牠真的將吸管插到我頭上約莫十公分的地方。很神奇地，那吸管竟然浮在半空中，而牠也湊近了牠小小的貓嘴，就這麼喝了起來，好像真的吸的到東西似的。
『真不可思議。你真的在喝我的寂寞嗎？好喝嗎？』我仰著頭，看著牠在我頭上很陶醉的喝著我的寂寞。
『嗝。』牠放下吸管，打了個嗝。『現在比較好喝喔。一開始比較苦，但味道愈來愈好了。苦味減少了，也比較香了。嘻嘻。一定是你的心情有了變化，才會將寂寞的味道調的比較好喝呢。』
我想了一下，深呼了一口氣，心裡的確沒那麼悶了，跟黑貓說話之後，似乎就比較不孤單了。『可能吧。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感覺是舒暢多了。看你剛剛喝的那麼陶醉，你很喜歡喝寂寞嗎？』
『一開始不是很喜歡呢！其實，喝寂寞是我的工作吧。只要看到或是聞到寂寞的味道，我就會到那一個人身邊，用這吸管幫他把寂寞喝掉，這樣一來，他的心情就會變的比較好呢。不過，剛開始的時候，很怕寂寞那種時苦時酸的味道，喝完了，也常常會睡不好覺，感覺不是挺喜歡，但這是我的工作，非做不可阿。但是，慢慢喝習慣了之後，卻喜歡上寂寞的味道呢！尤其是幫那一個寂寞原來的擁有者，舒緩好心情的話，那寂寞的味道會變得非常好喝喔。香香濃濃的，還有一點點甜味呢。嗯．．．就像是什麼的味道呢？』牠小小的貓爪拼命的抓著頭，努力的想著。
『寂寞像是咖啡的味道嗎？』我突然想起我剛剛想起的話，插嘴進來。
『對對對！就是咖啡的味道。』牠用力的點了好幾個頭，『你剛剛無意中提到寂寞像是咖啡，我仔細想想，還真的很像呢。太濃的時候，很苦，調的好的話，就會變得又香又好喝。』說完，牠又拿著吸管，搖著尾巴，很愉快似的喝著我頭上的寂寞。
『呵呵。那很憂鬱的寂寞，不就像是黑咖啡，又濃又苦。而慢慢變好的情緒，就像是奶油球吧，調的好的話，寂寞會是一杯味道很不錯的咖啡喔。』我打趣的說。
『嘻嘻。你形容的很像呢。比喻的很傳神唷。』牠抽出浮在空中的了吸管，貓掌擦拭著嘴邊，接著繼續說了，『真好喝，好久喝到這麼好喝的寂寞．．．咖啡了。嘻嘻。』牠似乎很滿意的露出新月般的微笑。
『呵呵。難怪我想憂鬱都憂鬱不起來了，原來寂寞都被你喝光了啦！心情好久沒這麼舒暢了，真的應該好好謝謝你呢！』我也回報牠一個微笑。
『嘻嘻。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阿。我可是一隻負責喝寂寞咖啡的黑貓喔。喵～』牠故意弄個貓叫聲給我聽，真是可愛，牠又接著說，『而且，你的寂寞咖啡還蠻好喝的喔。嘻嘻。所以，不用謝謝我喔。』
『呵呵。你喜歡喝的話，隨時可來喝我的寂寞喔。』我一臉笑容地對牠說。
『不不不。』牠搖搖頭，尾巴也跟著贊同地搖著。『寂寞太多是不好的喔。要快樂一點唷。偷偷告訴你，快樂也有味道喔，甜甜的，像糖果喔！』牠眨了眨眼，故作神秘的說著。
『真的嗎？那下次我準備快樂的糖果給你吃好了。』
『嘻嘻。不用了啦。我的工作只能喝寂寞喔，不能夠偷吃別人的快樂的。不過，謝謝你心意喔。』牠望向窗外，看著微亮的天空，轉回頭對我說，『快天亮了，我該收工了喔，再見囉。』牠新月般的微笑再次浮現。
『再見囉。希望還有機會遇到你喔。』我學牠眨了眨眼。
『嘻嘻。不要太常見面比較好喔。記得要快樂一點唷。萬一你不小心變得寂寞的時候，我會再幫你喝掉的。嘻嘻。再見囉！』
牠身影的輪廓逐漸模糊，慢慢消失，最後又只留下那一彎如新月般的微笑，浮在空中，然後，不曉得在我哪一個眨眼的瞬間，就這麼不見了。
我望向窗外，晨曦已經從山巒的邊緣中，逐漸滲透了出來，已經快要天亮了。我伸了伸懶腰，眼皮好似有了點倦意的重量，應該可以睡場好覺了吧。心裡覺得很輕盈，頭腦中也沒負載什麼紛亂的思緒。好像真的讓那隻喝寂寞的黑貓，完完全全的喝光似的。
看著桌上已經消失的新月微笑，我準備收拾好桌上的東西，上床睡覺的時候，發現桌子上留下一個印有黑貓的咖啡杯。
『呵呵。好啦。我每天都泡香濃的寂寞的咖啡給你喝，好不好阿？』
端起了咖啡杯，我好像又看到杯子上面的黑貓，轉過身子，對我露出新月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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