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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9-08 10:55:08| 人氣4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情書]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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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次提筆預備作文,均被廣播電視傳來的消息打斷。中國大陸的人文研究多是「短期行為」,在這不安的空氣裡,我像是突然明白了「短期行為」的直接原因:沒有人能置身於政治的籠罩之外,而政局又是五年一大動,三年一小動,一年一波動﹔儒學傳統又要求我們這些文人心存魏闋,兼濟天下。

近一百年來真稱得上學術著作的書絕不會超過十部,而這些著作在今天的影響如此微乎其微﹔有許多問題,尤其是哲學領域的重大問題,若沒有幾年幾十年如一日的忘乎所以的追問,根本不可能產生獨創的洞見。

中國的政治家大都神經脆弱,總以為世間的一切聰明人都像他們一樣熱衷權力,對新思想新觀念的發生,很少能容忍而習慣於視之為政治上的反對意見,殊不知世間的確早有了跟政治沒有什麼關係的學問。也早有了一大堆只關心「天空」(這是歐洲人對德國人好思想的嘲諷)的智慧超常的怪物﹔

中國的學者雖掌握了些許現代詞匯,就其學術心態而言,與明清的舊式文人也並無根本的差異,總以為只有由學者而官僚才算正道,才算是真有「出息」,…...什麼時候,中國人對倫理,對政治的熱心消退了,中國的思想,才可以說有了走出膚淺混亂的希望。

不知妳是否注意過佛學研究領域的同類傾向。大陸佛學界的活躍人物總喜歡將之與儒學「結合」,總喜歡將自己打扮成道德的楷模,近來接觸台港的佛學界人,結果也是這樣,我總疑心這是他們在為自己的虛榮勢利不顧佛教原則而製造的漂亮藉口,佛法乃出世間法,沙門自當不敬王者,妳我雖然均只是居士,但對佛教的真實原則的理解不應因此而廢止﹔

佛教弘揚,遍有情世間皆是寺廟念佛聲,熱鬧倒是熱鬧,不知也在此時佛教跟著淪亡了,能遂佛制且具慧眼準確理解佛教哲學的人只能是少數,奢望所謂「人間淨土」,其結果,不過是給一些敗壞佛法的騙子開了墮落的方便法門。我確信佛教應是避免倫理學上種種爭吵的,佛教的力量絕不應僅寄託於所謂「威儀」、「細行」之上,這些說來話長。

除了佛法,世間還有種種殊勝法門,一樣能得智慧,佛教及其文化只不過人類創造種種精神產品之一類,人類並未在佛教的傳播中全體得救,就像沒有在基督教,共產主義乃至台灣宣揚的三民主義中全體得救一樣,所有這些出現過的思想體系都受到了地域的、民族的、文化傳統的影響,若真有平等心,當能意識到,人類現在所面的問題,正是如何面對所有這些相互衝突矛盾的價值體系並尋找新的精神出路。

我極佩服英國歷史學家湯因比的胸懷,他可謂具有此種文化之平等心的先驅,在《歷史研究》裡公平地反省人類曾創造的二十一種重要文明的價值,在中國,無論大陸台灣,根本見不到這種胸懷的蹤影,世界主義在中國人看來往往很像「賣國主義」,中國最優秀的思想者也仍然只是民族的思想家﹔這是否和經濟落後有很密切得聯繫呢?奧地利在歐洲,經濟上絕算不上先進,印度與中國相比,更窮,更亂,但這兩個國家都孕育出了世界性的心靈,不僅過去,而且在當代。

本世紀以來中國學者的研究工作,在中國本土,不斷被槍聲砲聲打斷,政治的動盪極大地影響了中國個方面的發展速度,即此而言,有一個政府,那怕是專制的政府,只要它能維持較長時間正常的秩序,從民族利益的角度考慮,總比混亂好﹔這些說起來也很複雜,要引出一大堆問題來,待以後說罷。

以前我跟妳說過,我只想做個學者,做個真正的學者,我厭惡任何形式的爾虞我詐﹔中國若真能有一個夠水平的學者,要比出一百個三腳貓的政治家,一萬個億萬富翁都更能喚起世界的尊重﹔只是,在中國,這條路也同樣需要足夠的「生存智慧」才不致於夭折﹔我的意思是,在西方,一個學者可以是個社會和生活中的白痴(薛特給福樓拜寫的傳記便命名為《家庭中的白痴》),在中國則不行,必然失敗。

親愛的,如果在這條漫長曲折的道路上我真能時時得到妳的鼓勵、幫助------因為錢鍾書說女人天生都比男人善於生存(他的意見大約是,女人是天生的政治家)------我想,我肯定能避免許多失誤、浪費﹔過去,我曾以為那位女友是一個這樣的朋友,但事實證明我錯了。她要的是舒適平靜的生活,現在,我想我不至於再錯,錯不起了,無論從感情上還是理智上我都這樣做了準備:若這回再錯了,我便得徹底放棄這種幻想而由自己獨自完成一切。

佛教的出家制度,使人可以專心致志於「覺悟」,讓王先生帶給妳的信裡,我提到過極想極想出家,一身袈裟會幫我擋住許多無意義的麻煩,真的,設若沒有遇到妳,現在我恐怕早已成了XX法師﹔即便現在我仍未打消這個想法,有時我想在心裡找到妳,談談我想的問題,卻發現周圍空空蕩蕩,不知妳在什麼地方。

妳能夠理解嗎?我是在計算著時間生活,我母親給我算過一命,命上說我四十九歲就要死掉,打過四十九,頂多只能活六十一,歷史上跟我差不多的人都是這個歲數,這其實也並不神秘,心血用完了就得完蛋,很自然的事情,卡夫卡四十二歲,王弼才二十五,尼采、魯迅都是六十五,玄奘恰好六十一,歌德、馮友蘭、托爾斯泰、湯因比幾個例外到都是長壽者,可惜我又不佩服這些傢伙的生活方式。

對了,這命還說我死在早晨,是個小雨天,還說我「學習經營名聞四方,三十九歲結婚,……」等等,妳信這些玩意嗎?有時我覺得要是誰算上了一命,他便竭盡全力不由自主地按照命上說的去做,這就跟自殺慾一樣,在高樓上就會有往下跳的衝動。支配我們的力量有許多都很神秘,很神秘。

妳能感到我寫這封信時有多麼冷靜。說了這麼多,意思簡單的很:設若妳想好了,我們便一起走,到死,到灰飛煙滅,我都願意信任妳,告訴妳我的一切思想﹔設若不成,我們就不必再提那沒意義的事,只做朋友,我也可能不久出家:不是因為什麼感情問題,完全是為了功利的目的,為了研究的方便﹔即使我成了法師也仍然願意有妳這樣一個朋友﹔

當然,也有別的想法,比如,我也想找個山村裡的女孩子,什麼也不懂,可以幫我處理一切生活中的雜事,我則給她所要的那些玩意,盧梭就是這樣選擇的,許多局外人奇怪,其實這太正常不過了,很明智的抉擇,少了多少麻煩!

說到這裡不免有種淒涼感,造物主並不公平,真的。

上封信收到沒有?

上午聽妳給我的喜多郎曲子,第六盒的每一首我都喜歡。這樣吧!我再聽幾遍然後寫一篇音樂評論,妳也寫一篇,看我們的感受有多接近或相同之處,如何?

祝:快樂、平安

止戈
1989.6.13

台長: 止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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