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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一封認真的信筆寫一篇文章還難，處處得考慮到對方的精神背景，否則，香板敲得不是時候，只能徒增困擾。
電話裡妳說，其實妳也在懷疑我，妳總算說出了這話，想想看，我們只見過幾次面，其餘，便只有信，文章、電話來相互說明，設若妳的信任不包含「策略」，那就真的不可思議。況且，妳自己說過:「我相信我是理智的而非感情用事」，憑什麼要「理智地」選擇我，一個妳並不十分了解的大陸人做自己的朋友？僅僅因為我表現了某種「天才」的潛力？或者，因為其他的因素？妳懷疑我則為我充分理解。
儘管，如妳所說「我們已經決定同行」，但人間事原本就無常，舊的浪頭會被新的浪頭淹沒，舊的決定會被新的決定否定，不「隨緣」又有什麼別的辦法？有些「緣」時間很長，另一些則很短，一剎那，幾天，幾個月，……最後，都將消失。執著的人不能隨順，學過佛的人大概均不致如是。在我個人，早已習慣了無常，設若真有什麼東西持久地如我所願，到反而要詫異了。
妳一定已明白了，在我身上，既有中國傳統士人的孤傲，同時也還有原始含野性的不羈，從生下來就不是個安分種子，與任何人打交道均要求對方以平等態度相待，許多人誤以為我是「不遇的秀才」所以才「牢騷滿腹」，待到要使我「遇」時，不料竟遭拒絕。
所以，那些以為可以通過什麼手段而不是智慧和真理本身企圖使我聽命的努力，注定將以失敗告終！並且這樣的人將永遠被我驅逐出我的內心。我大概是那種任何時候也不準備放棄獨立的判斷標準並準備為此吃盡苦頭的傻瓜，只有當我真的首肯於某種價值，才會行動。
認識妳，就我而言，起始純然出於文化上的好奇，不料妳的反應是那樣果斷，不容置疑，這怎麼可能？設若我在戀愛，我只想戀愛，這世界已經夠骯髒了，我可以讓自己的許多地方都染上污點，但此一片領域，我看得至為聖潔，不容玷污。同時，我也希望我的愛人能夠如是。
妳自認為自己很聰明，那我告訴妳，我自認為自己乃是一不世出的思想天才，生來即有「他心通」。我不想糟蹋這份可貴的才能！難道我們在辛苦的生存競爭裡裝腔作勢得還少嗎？夠了！
設若妳真的愛我，那我希望妳關注的僅僅是我本身﹔若不能夠，這樣的所謂的「愛」，我一個電話就可以找來一大堆。夠了！我們都活得很累，是麼？我不如妳幸運，有父母的家可以休息，我只有幾個友人。真的勇士，大約只能由自己來承擔一切。
讓我們做朋友吧，朋友而已。這樣更真實，也更輕鬆。十分願意有一個妳這樣的朋友。請勿生氣------妳其實不會的------我本該早就把6月23日的信郵出。
止戈 8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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