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錚！
那壯丁驚駭無比，連退三步方才舉劍格擋住少女霍蓉的劍。
「虎咬門，薛丁。」即便冷汗涔涔，壯丁還不忘自我介紹。
只一招，只一劍，高下立判。有眼人都看得出來這薛丁只是虎咬門派出來送死的牲品。卻見薛丁撩開霍蓉長劍箭步向前，欺進霍蓉面門，刃鋒刎向她白皙的頸項之間！
霍蓉心澄一泓，飄然轉身，薛丁的劍僅僅掠過她的下頷。驚鴻一瞥，霍蓉縱劍在手，「嗉」的一聲又一劍向薛丁刺去。速度風馳雷電，宛若流星，招招逼命，劍劍辣手，薛丁使一個鐵板橋往後閃招，霍蓉這一劍擦過薛丁鼻尖，間不容髮！
「猛虎出山，喝！」
腰起，吞氣，大吼。長劍如龍自左下角斜挑霍蓉腰肢。但見霍蓉口中喃喃震動，手中長劍竟泛起陣陣靛青色光芒，手捏劍訣，霍蓉一聲怒嗔，橫攔薛丁一劍！
啪！
光芒燦爛一瞬，薛丁長劍竟被從中砍斷！
「啊！」薛丁慘叫，斷掉的飛刃自他臉龐劃過，割出一道不深不淺的血痕。
「蚍蜉撼樹。」霍蓉冷眼橫眉，劍式又起，矮身竄到薛丁跟前，斥道：「下去！」
藍光暴漲，氣勢如潮，殺意洶湧向手無寸鐵的薛丁。
卻見薛丁此刻臉龐倏然泛起一股黑氣，伸出右手五指成箕，以快打快，以攻制攻，朝霍蓉玉腕飛快抓去！
霍蓉心中一動，劍招未老即時收勢，蓮步一移，又是一劍刺出，端的是行雲流水，天衣無縫，角度妙到巔毫。
薛丁啞聲低吼，雙掌如浪，不假思索狂推而出，以拙應巧，襲向霍蓉胸口！
「雁過天山！」霍蓉嬌喝，玄功默念，劍上又亮起藍光。
玉指一旋，藍劍轉動，猝然，劍中竟竄出一箭清水，清水劈面射向薛丁雙掌，「轟」的一聲藍水四濺，水滴在空中飄飛，折射著每一張虎咬門人驚駭莫名的臉孔。
薛丁一臉駭然，雙掌真氣突然受挫逆行，兩肩麻痺。神識未明，只見霍蓉長劍去勢不減，仍是直搗黃龍，如雷擊至！
唰。
血花亂灑，與雪共舞。
他的胸口，此刻，已然插進了一柄長劍。
霍蓉面無表情，收劍，血濺。
薛丁閉目，俯身，倒地，斷氣。
轉身，霍蓉入陣，恍若什麼事也未曾發生過一般。徒留場地上尚未死透的屍體。
「雁家莊霍蓉，勝。」
霍蓉冷冷說道，彷彿宣佈的不是自己的事。
「嗯。」女子淡淡地看著漸漸死去的薛丁。秀眉輕蹙。
而遠方的萬鹿看著這一幕場景，不怒反笑。謔笑。
「第二場，海潮，你上罷。」
「是。」矮漢子出陣，手纂長槍，模樣猥瑣。
女子不語，只是她的視線轉而揪著萬鹿猛瞧。
「……郎師弟，上場。」女子說道，方才那名衝出來欲為女子輸氣的少年緩緩步向前。
「是。」
「小心。」凝視著矮漢子手中長槍，女子心中一動。
少年頷首，拔劍，目光銳利。
「雁家莊，郎嘯。」長劍平舉，鋒芒畢露。
「虎咬門，平海潮。」槍頭顫動，如蛇吐信。
平海潮說完發了聲笑，雙手運勁，長槍如鞭，曳向郎嘯腰間。
04.
此槍此式，明明普通至極，郎嘯與在旁觀戰的女子卻猛然心中一惴。
「嘖！」郎嘯秉棄雜念，心念歸一，意守丹田浩瀚氣海，一劍平淡無奇斜劃而去。
然而就在郎嘯長劍觸到平海潮長槍的那一刻，平海潮長槍驀然狂震，一道狂霸橫攔之氣破槍而出，直掃郎嘯面門！
郎嘯訝然不已，驚呼一聲，旋即側身讓過這道不明的氣，轉回，一劍如星刺向平海潮握槍指尖！
平海潮大喝，手腕一抖，長槍立時如翻海虯龍急旋飛甩，紅纓亂顫，槍鋒搠向郎嘯長劍。劍短槍長，郎嘯若不收勢，即如將自己的頸項往平海潮長槍上送去。
心念電轉，郎嘯冒著內力激盪的危險瀟灑收勢，縱身一旋，雙腳離地，足尖輕點平海潮槍鋒，繼而如鬼魅穿影，在平海潮上方一閃而過。甫落地，郎嘯便欺進平海潮身後，長劍遞出！
「哈！」
平海潮大笑，長槍甩地，利用彈力將身子懸空，雙腳如雨，往郎嘯刺來長劍踢去！
砰砰數響，劍去腳來，刃光足影凌舞於飄飄雪影之中，郎嘯再提真元，手按劍訣，長劍指地，一聲清嘯，郎嘯真氣鼓盪，雪花激濺。劍式一變，橫攔平海潮如雷閃而至的兩腳！
招式相交瞬間爆出一聲巨響，平海潮悶哼，小腿登時雙雙一麻。雙膝一屈趕忙收式，凌空剎那轉身一掃，一式「破山」如風如火，狂飛至郎嘯身側！
郎嘯閃招不及，只好將劍斜引砍向平海潮這雷霆萬鈞的回馬槍，槍劍相接，間不容緩！
長槍勁貫洪濤，勢破千軍，郎嘯臨時應招怎生消受的了？只見郎嘯左臂壓靠於長劍刃面之處，以上半身之力硬受「破山」之勢！
少頃，郎嘯左臂綻開赤花，辣血倏然噴出，雙腳陷入雪地之中，嘴角溢出鮮血，總算是吃下了這一招。平海潮姿勢拙劣倒地，內裏真氣紊亂，慌忙中這一記橫掃群雄的破山槍法亦讓他自己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緩緩抽劍，鮮血自傷口汩汩流出。郎嘯強自鎮定下來，瞪著趴扶在地的平海潮。
──滄州第一武館，果非浪得盛名。
忍著左臂上的痛楚，郎嘯冷言道：「怎麼，不能再戰了麼？」
「還早。」平海潮壓制下內傷，撫槍站起。人雖矮，卻散發出令人莫可忽視的氣。
郎嘯皺眉，箭步向前，不再廢話，矮身欲竄到平海潮跟前！
──不能讓對方有餘裕出招！
平海潮見此，當機立斷，連退數步，長槍槍桿抖勁綿綿，如攀枝藤蔓，青蛇一般欲黏上郎嘯身軀。郎嘯卻恍若無事，拔足狂奔，意在長槍碰到自己之前將距離拉近！
長槍乃兵器之長，所謂「一吋長，一吋強」，槍一發勁必從扶手處傳遞至槍鋒，越傳越強，越末越蠻！
──要是距離一近，便是被打中了也無傷大雅，屆時再一劍刺出，必能取勝！
「喝！」郎嘯心念一定，腳步更快，忽奄槍桿已然貼上了他的左臂！
郎嘯慘叫，左臂傷口再度撕裂，痛楚炸開。瞬間郎嘯半邊身子幾乎都快要失去了知覺。
平海潮冷笑，見郎嘯腳步一滯，槍勢再起，一式「驚雷」如隕星一般朝郎嘯胸口搠去！
郎嘯大汗淋漓，眼看長槍銀芒閃爍而至，強行運行真氣流動，匯入長劍之中，拚死一搏！
長劍霎時嗡嗡作響，郎嘯硬是舉起負傷左臂，抵在刃面，兩手橫架一長劍，誓要攔下平海潮驚雷長槍！
鏗！
槍劍再觸，卻見長槍鎗桿如拱門般向上彎起，槍鋒黏在郎嘯劍上，郎嘯輕輕一咳，嘴角淌出一絲血流。眾人心泓一動，沒想到郎嘯竟真擋下了這一槍！
郎嘯胸口真氣亂竄，時冷時熱，咬緊牙根，兩腳不動如山，更是不顧鮮血狂湧的左臂。雖是強弩之末，卻以命相鬥，絕不退縮。
──身為雁家子弟，絕不會因此而退縮。
平海潮萬萬料想不到最後竟如此對峙，於是加重手上力道，欲制退不堪一擊的郎嘯。然而郎嘯人如硬鐵竟無敗倒跡象，雙瞳毅然，無懼一切。
「哼！」平海潮兩手青筋浮現，向前一步，長槍彎起更甚，猝然，長槍一抖，莫名狂霸之氣又再度破槍而出！
啪！
長槍應聲折斷，那狂霸之氣發出時全無先兆，郎嘯眼睜睜看著它灌入自己的胸膛，胸口在那個瞬間如火一般燃燒刺痛，仰頭，郎嘯大吼，一蓬血霧大吐而出！
「狂龍槍！」女子雙眸一亮，嬌軀竟然一震。
郎嘯踉蹌退步，長劍一委，半跪在地。
胸口似烈焰大熾，灼熱感如浪潮波濤不斷，俯首，喉頭一甜，郎嘯嘔出駭人血痰。反觀平海潮亦不好受，只見他氣喘如牛，吐納不順，渾身盜汗，竟如被招式反噬一般。
「虎咬門……平海潮……勝……」平海潮受一名師弟的攙扶，結巴說道。
郎嘯抬頭，正欲發言，卻又吐出一灘濃血。女子見狀趕緊說道：「蓉兒，快扶郎師弟進去！」
少女蓉兒諾了一聲，同幾名師兄弟連忙抱起郎嘯，往房舍奔去。
「雷山雁家莊，自詡修仙，也不過爾爾。」萬鹿呿了一聲。
「最後一場，我自己上罷！」滿臉盈笑，萬鹿緩步踏出，走在門人讓開的小路上。陰冷氛圍此刻莫名地掩蓋上了整座雁家莊。
女子看著甚囂塵上的虎咬門掌門，心中默然，飄然向前。
──此人非凡，不容小覷。
「臭婆娘，要自己上了麼？」萬鹿兀自發笑。
──即便是賠上性命，動上殺念，忘卻自我，也不能讓雁家的名譽，有半點的污損。
這便是，所有雁家門生自始至終的唯一信條。
女子緩緩閉上雙眸，背上仙劍，微微顫動。
「想死，我就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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