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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08年後，導演鄧樹榮已第三度排演《泰特斯》這個莎劇經典，而觀賞過2009年《泰特斯2.0》那種超越敘事體，集中呈現暴力及仇恨的情緒上，說書的演繹模式，我期待這一次導演又會用怎樣的嶄新模式，將這個老劇目包裝剪裁，推陳出新。然而，這份對形式上再來一次突破的期待自然要帶來失望，《泰特斯2012》並非走《2.0》把玩形式主義的路線，而是以「減」的方式，精簡劇場元素，把觀眾的視點集中於演員的演繹上，這種幾乎以演員為唯一呈現表演狀態的劇場，或又會被說成是簡約主義，但其實它不過是回歸到戲劇史的根源，表演者在台上表演，僅此而己。這種安排，明顯可看成為應倫敦環球劇場邀請，參加「2012倫敦文化奧運之環球莎士比亞戲劇節」的一場預演。

無疑導演及《泰特斯2012》能代表香港於環球劇場出演「莎士比亞戲劇節」，確實是歷史性的一件大事，故此，香港藝術節及導演策劃了這一次香港演出，特意安排於香港演藝學院香港賽馬會演藝劇院上演，以模仿環球劇場半露天式的三面觀眾的環形劇場設計。由於是次莎劇節中環球劇場不設燈光，而要求演出僅靠日光處理，故香港版也只用場內的偏黃大光燈，而不加設舞台燈效。其次，香港版更仿傚環球劇場，加設台前站席，好讓演員飛去倫敦之前，先感受一下與觀眾近距離接觸的壓迫感。然而除此之外，我們必須要注意的是，導演在其他演員以外的配套(效果)上，也在刻意簡化，例如演出舞台也似是仿照環球的形狀，四方的台面，左右兩側各置一條大柱，背景是平板，所以東西只以平面圖案畫出古典劇場的紋理，色彩粉紅及白相間，整體感覺有點像舊香港蛋糕店的禮盒，帶點滑稽；演員手拿的道具也盡量簡單，配劍變成短刀，斷手的泰特斯及拉妮維亞則以帶上血紅手套表達等。如此，舞台平面裝成立體，及刻意突出小道具等，這些簡化是如此地突兀、礙眼，就像導演要硬生告訴他在簡化。然而當尾場大伙坐下來吃泰特斯做的肉餅時，後台又會端出碟子及刀叉來。可見，導演根本不是在思考我們以為的簡約主義模式，至少，演員沒有默劇式憑空模擬拿劍及刀叉。小道具仍在，佈景雖然簡陋，但兩根象徵皇家的柱子仍在(雖然結構不穩，經常搖晃，有點難看)，導演思考的，是以到環球劇場演出時所要面對的問題，回歸百年前的表演狀態，也就是在叩問，先不計算舞台的美化效果，除了演員之外，一個演出還要什麼才能令觀眾相信／進入故事？這不過是個很基本的劇場問題，但也是當下大部分的演出也忽略思考的問題，而《泰特斯2012》就在呈現，演出可以盡量減去多少效果。

在如斯情況下，觀眾又是如此的近距離，演員唯一能依靠的，或說可以讓觀眾相信他們就是中世紀的人物，在憎恨在廝殺在痛苦，只有身體而已。對演員來說，是極具挑戰性，但也是最好的修羅場。具豐富經驗的吳偉碩經過了三度演繹泰特斯，其由含蓄轉化成嘶啞、憤怒，是如此渾圓純熟，而更令人驚喜的是飾泰特斯兒子的張耀銘及皇帝黃兆輝，張耀銘的認真，情感澎湃卻收放自如，打破了一直給人的喜劇形象；而黃兆輝在《泰特斯2.0》對抽象的演繹有點生硬，但今次他能全情投入皇帝角色，以致從分析人物及發揮既無能又渴望具霸氣的心理，技巧上有很大進步。

一切也全靠演員的功力，演員的技巧被觀眾看通透，一絲的誇張或失態，因為沒有燈光及場景配合，而暴露人前，而所有的情節、情緒也僅靠演員帶動，而且是如此暴烈的《泰特斯》劇本呢。說實，比起於環球那半露天劇場，附有多少雜音的地方，加上觀眾大多不懂廣東話，於香港如此室內舞台演出，真的更有難度。

 

觀賞場次︰2012年４月10日晚上8時正，香港演藝學院香港賽馬會演藝劇院

（站立席位）

 文章已刊於《Art Plus》2012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