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月二十六日星期二那天,
因軍訓和國文課放假,
所以我們那天都在宿舍裡讀書拼命。
我本打定主義要將隔天的國文、設計史和色彩學讀好,
沒想到一通電話打來把我的計劃全數打亂。
一通電話,
讓我的心情一下子如石子往山谷下丟一般,
一瞬間我只感覺什麼東西在轉著,
然後我根本沒聽清楚媽媽在電話裡說了什麼。
掛掉電話,
我近乎用飄的走回書桌前,
問羽琦和阿布我該不該回去?
明天就要考試了,
我該是馬上回家還是狠下心來把這最後該念的書念完?
後來她們一字一句都在喝斥我回家,
我百般無奈,
只好將我要看的書一本本往包包裡放,
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台北。
等到了醫院,
才知道一切不只變化得很快,
更是往最糟的情況變化。
那天到醫院時我直闖醫院的心導管室,
媽媽、放溫書假的凱和上課到一半的瑞都已經在那邊了,
我一走到媽媽面前,
媽媽的眼淚就滾下來了。
我這才知道一切都回不了頭……
爸爸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
上次的四天假期是血小板不足,
但現在已經是癌細胞跑至肝臟,
結果為了爭取時間先行做化療,
沒想到此一決定竟讓肝臟的癌細胞爆炸至全身,
甚至整個身體就像水腫一樣,
只是裡面的不是水而是血。
第一眼看到,
我以為已經天人永隔了。
第二眼看到,
我慶幸我還能看到他與我四目相對。
然後我才知道,
什麼叫作悲傷到說不出話來的感覺……
酸澀彷彿要將自己溺斃,
口一張開只能大力吸氣喘氣,
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癌細胞在身體裡,
就像鐵器內裡一碰上溼氣就會快速生銹,
稍不注意就會整個銹壞、崩潰,甚至粉碎掉。
我握緊他的手,
想說的話滾在喉頭,
卻又一次次的吞入腹中,
能清楚表達出的只有“我回來了”這一句話,
剩下的全化為淚水在眼睛裡打轉。
模糊的視線還能不能抓住你的模樣?
耳鳴的聽覺還能不能聽見你的話語?
我感覺腦袋在暈眩,
全身在發冷,
就連握到你的手都覺得是你把溫暖帶給我,
就像我小時候每逢冬天你會握緊我的手給我溫暖一樣。
還能不能讓你看到我老去的模樣?
還能不能讓你看到我結婚生子的時候?
還能不能讓你看到我在職場上叱吒風雲的樣子?
還能不能讓你看到我畢業時的生澀表情?
還能不能讓你看到我升上二年級後的忙碌情形?
還能不能讓你看到我在暑假中考到駕照的得意神情?
還能不能讓你看到後天的我?
還能不能讓你看到明天的我?
你還能不能看到,
往後每一段時期的我?
「……加油,等你身體好一點,我們就回家。」
媽媽在你耳邊顫抖著聲音說加油,
而你只是點點頭。
加油,請你加油……
就算說謊給你聽,
我們也當是在自欺欺人,
還是希望你加油……
病危
通知上確確實實的白紙黑字,
主治醫生的口中也說出了這兩個字,
但我們依然希望你活下來,
只要活下來就什麼都好。
請你一定要加油,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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