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其實說真的，這樣真的很累。允浩一天坐著上班，而他是站著上班的，從早上到晚上都是。剛下車，差點沒站穩，要不是手緊緊抓住車門，他在下車那一剎那就直接跪在地上了。允浩當然緊張，還想馬上替他請假。最後被他阻止了，允浩還一臉的懊悔，看著他。
在中下午找了時間給老闆打了個電話，說身體有些不舒服，晚上就不去了。老闆緊張的問他怎麼，他支支吾吾，最後還是沒有正面回答老闆的問題。
想起在中早上的情況，他心裡就不好受。一時貪玩，他自己是沒事，可在中一站就一天。本來還說要改變自己的衝動性格，到頭來還是沒經腦子。
開會的時候，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滿腦子都是在中，一心只想著要給在中打個電話問問。會議只開了一個多小時，但是允浩覺得會議好像開了整整半天。會議結束，他馬上回到辦公室，給在中打電話。
「喂，在中啊。」
‘喔，怎麼了？不是說要開會嗎？’
「剛開完。你怎麼樣了？腿還軟嗎？」
‘站了半天，感覺還行。’
「晚上別上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大少爺，你以為賺錢很容易嗎？說請假就請假。’
「不是，我是怕你太累了。」
‘要不是你早上那樣，我怎麼會累著？’
「我錯了。」
‘我已經向老闆請假了。’
「那你又那樣說。」
‘我是故意講給你聽的，怎麼著？’
「不怎麼著。那下午我去接你。」
‘嗯。’
掛上電話，在中覺得嘴裡、心裡都是甜甜的。第一次除了父母還有會這麼為他擔心，雖然這種擔心有點無謂，可是還是甜甜的。聽完電話以後，身體好像充滿能量。如果時間可以走快一點就好了，快點到下午，快點下班，快點見到允浩。
分針一跳，正好五點整，不多不少正好五點整。允浩迫不及待收拾好物品，準備第一時間衝去件在中。一開門，正好碰到哥哥，哥哥正準備敲門。
「這麼急，趕著去哪？」
「您看到我急，您還不讓開。」
「有你這麼跟哥哥說話的嗎？」
「好好好，要說甚麼？」
「上午忘了跟你說，爸跟媽今天晚上就到。」
「甚麼？」
「只不過忘了通知你，你也用不著這麼激動。」
「怎麼這麼快？」
「媽說……她心急要見在中。」
「甚麼？」
「這不是你所期盼的嗎？這下媽開口了，你還想怎著？」
「不，不是……可，在中那邊我還沒搞定呢。」
「你自己想，這是你搞出來的。」
「還好今天在中不用去ｐｕｂ。」
「那就正好，媽說要和他吃晚飯。我去接爸和媽，你就帶著你的在中去買身衣服。」
「哥……」
「甚麼？」
「我覺得改變了。」
「沒有改變的只有你。」
怎麼說呢？感覺哥哥好像能接受在中一點了，現在就看媽怎麼看了，如果媽同意，爸也不會反對，哥哥那邊就更用不著發愁了。就這麼著了，先去接在中，然後先斬後奏。
看到在中了，允浩順便加點油。在中當然親自為他服務。
「一會兒吃甚麼？」
「吃好吃的，不過我們得先去買身衣服。」
「給誰？給我嗎？」
「是的。」
「是你覺得我穿得破，配不上你。」
「不是。我只是想送你點禮物。」
「補償？」
「嗯。」
補償？明明是嫌棄他的衣服又土又舊。上一次去大酒店吃飯，他就覺得自己根本不是和允浩在同一個世界生存，不過要是沒有遇到允浩，他永遠不會知道他的世界是多麼貧窮。算是增廣見聞吧，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允浩帶在中到自己常去的時裝店，進去以後售貨員馬上上前為他們服務。允浩笑笑就去挑衣服去了，在中則想跟木頭似的站在原位。他想叫允浩，可是允浩被售貨員重重包圍。在中最後放棄叫允浩，自己一個人選衣服。
看啊看，除了看衣服，在中還注重看價錢。不是沒有喜歡的，可是每件他喜歡的衣服都是天價。也不知道是他的眼光太高，還是這裡的衣服都是這樣。
允浩一邊為在中選衣服，一邊聽售貨員的介紹。每件都還好，只是都不太適合在中。回頭看了看在中，看到在中也在選衣服，拿起的每件都挺適合在中的，不過在中看了又看之後就放下。允浩放下手上的衣服，向在中那邊走去。
「怎麼了？沒有看上的嗎？其實剛才你選哪幾件都挺適合你。」
「是嗎？」
「不覺得嗎？」
「太貴了，我那有資格收下。」
「怎麼沒有，我說有就有。」
聽到在中這樣說，允浩有些生氣，他氣在中為甚麼要瞧不起自己。
允浩轉身拿起在中剛才看過的衣服，並交給售貨員。
「你幹甚麼？我不喜歡那些。」
「我覺得你會穿得很好看。」
「那也太多了。」
「不多，慢慢穿就可以了。」
「你是老闆你說了算。」
「這樣就對了。」
在中在那堆衣服裡挑了一件灰色上衣，黑色褲子。換上以後，允浩覺得自己眼前一亮，在他身邊的售貨員也不自覺發出驚嘆的聲音。在中不禁臉紅，害羞起來。允浩上去為在中整理領子，順便卡卡油。在中越躲，允浩越猖狂。
坐在車裡，在中有些期待去吃飯的地方。可是無論怎麼問允浩，允浩都不肯透露。在中看著窗外的風景，這些風景他都沒看過的，都是高尚住宅區。
允浩的車停在一間大屋子前，在中下車看著這間屋子。允浩向他伸手，他不敢把手搭在允浩的手上，因為他知道這裡不是他該來的。允浩察覺在中想逃避，所以先一步拉住在中的手，拉著他往大門走去。
「鄭允浩！」
「甚麼？」
「我不是說過不來的嗎？」
「既然來了，就進去吧。」
「我不要！」
「乖。」
「你神經病啊！」
本來允浩想回嘴，不過一道強光打斷他想說的話。
他們兩人同時回頭看，一輛車停在允浩的車子旁邊，哥哥下車，一位年輕的……婦人下車，一位中年男子下車。
哥哥看到允浩和在中在家門口拉扯。
「你們怎麼不進去？」
「他不進去。」
「我？是你強行帶我來的！」
哥哥走到他們面前。
「好了，進去吧。」
「你是誰？」
「我是允浩的哥哥，後面的是我和允浩的父母。」
在中回頭看著婦人和中年男子。婦人也上前，並主動拉起在中的手。
「來吧，不要緊的。」
「可……可是我男的。」
「那又有甚麼關係呢？只要是人類就好了。」
婦人說完，就靠近在中耳邊，用驚訝的語氣問……
「難道你是水星來的？」
這是甚麼跟甚麼？在中一頭霧水，這個女人真的是允浩的媽媽嗎？這麼年輕，說是允浩的姐姐就差不多。不過思想方面有點像，都是這麼無厘頭。
回不了頭了，在中只好摸摸鼻子進屋。那次允浩說要帶他回家，他就想想過允浩的家會是甚麼模樣，真的看見了，他才發現自己的認識真的太少了。允浩的家比他想像的還要豪華，不是兩層樓，是三層樓，或許還有地下；整個房子的地板都鋪著地毯，房子中間放著一套轉角沙發，一套四座位的沙發，左邊是廚房和飯廳，右邊完全空，只在靠近窗戶的位子放了一座鋼琴。
這是他看得到的，他看不到的呢？
允浩比他想像的還要有錢，忽然感覺允浩和自己的的距離又遠了，他們根本就不是在同一個地球上生活的，或許他真的水星人，只是一時貪玩才會來地球，又湊巧可以遇到允浩。
允浩讓在中坐在沙發上，自己坐在在中身邊，父母坐在他們對面，哥哥坐在轉角上，也就是「主席位」。
在中一直低著頭，隱隱約約聽到允浩的父母的交談聲，是不是在打量他？他最怕這樣了，從中學開始，他就很害怕看到一群人，他們說說笑笑的，好像是在打量他。那時候是家裡最窮的時候，他穿得都是親戚不要的衣服，等人家穿完了再給他的時候，衣服的款式早就過時了。
「在中啊。」
「嗯？」
「不介意我叫你在中吧。要不然我叫你小中也行，小中中也不錯，還是叫小在？小在在？」
被叫，是驚訝，可是越聽越奇怪。允浩的一切似乎都是遺傳自這個女人，好在允浩沒想過要叫他這麼肉麻的名字，他自己的父母還沒這樣叫過他呢。
「您管我叫在中就好了。」
「喔。」
婦人顯得有些失望，在中看到了。
「其實我小的時候，媽媽管我叫小在，要是您不介意……」
「不介意！小在。」
心情跟變臉似的，轉變得飛快。
不過，他為甚麼要討允浩的媽媽歡喜？他瘋了嗎？難道他要嫁給允浩嗎？
管家走過來，在允浩爸爸耳邊低聲說了一句。然後，允浩的爸爸就站了起來。
「我們去吃飯吧。來，小在。」
在中受寵若驚的站在那裡，允浩則好像平常一樣，拉著他的手，帶他走到飯桌。並拉開椅子，讓他坐下。
在飯桌上，在中也沒說話，哥哥似乎也很安靜，相反允浩不停的問父母關於旅行的事。
「小在，你是做甚麼工作的？」
本來就很不自在的在中，被允浩的父親一問，他就更不自在了，整個人好像被水泥定住似的。
「我……是……」
「在中上午在加油站打工，晚上在ｐｕｂ裡當酒保。」
在中還在該怎麼說的時候，允浩已經搶先幫他回答了。
允浩的父親若有所思的‘喔’了一聲，就沒再問在中問題。
在中看了允浩一眼，允浩覺得沒甚麼繼續吃飯，可是在中是一口也吃不下。他忽然好想哭，不知道為甚麼他覺得自己好像沒穿衣服站在這裡，自己的一切都被人看光了，完全沒有隱私。
「小在怎麼都不吃啊？是不合胃口嗎？想吃甚麼告訴我，我去跟他們說，要他們做。」
「不，不是，我覺得有點不舒服。」
可能還是女人的心比較細，允浩的媽媽一眼就看出在中的心情。
「允浩晚上不要累著我們小在，要不然媽讓你好看。」
「媽！」
「你媽說錯了嗎？你瞧瞧人家小在，上午要去上班，晚上還要上班，你呢？你不就是上午上那麼一會兒，還是坐著。」
「爸！」
「我覺得你爸說的有道理。」
「你們怎麼這樣啊？」
允浩被父母夾攻，最後落得慘敗下場。
這頓飯在安靜、吵鬧、僵硬、心疼中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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