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雲影共徘徊
—承—
什麼東西從天上降了下來？藍…色的…雪？梵天伸手想接住水色的小小光華，…但一陣風起，藍光轉眼黯淡四散，只留下他一人，在闇中，寂然、悄然、淒然…。海…殤君…。
「啊？」梵天霍然睜開雙眼，視界裡卻沒有那一襲蔚藍，夢中情境與眼底空虛交疊，苦澀在心海裡百般洶湧。
湛藍的人影正彎下身欲抱起趴睡在床側的梵天，沒想到梵天卻突然醒了，而那張自己摯愛的玉顏上竟染著深憂的色彩！「梵天？」
是海與天的聲音！驀然回首，…海殤君在…，梵天撐起身，投向那一片藍色光海。「汝，不會化作藍雪消融了吧？」
梵天…發著抖？海殤君忍著內心的激動，承諾卻說不出口。上蒼哪！能不能再多給吾一些時間呢？吾多麼想待在他身邊啊！
＊ ＊ ＊
這令人難安的感覺是什麼呢？梵天自問。當海殤君為自己引見他那些在實界的金蘭之交時，不論是震巽侯、艮澤侯亦或是正與自己對坐的坎離侯，他們都是用一種已識得自己很久的語氣在對著自己說話，但這樣的關懷，又顯然不是江湖上一見如故的好感，反倒傾向是經年累月慢慢形成的諒解與承認。諒解什麼？又承認什麼？海殤君又為何如此積極地為自己介紹這些人？既有要事在身必須離開七日，又何必急於帶吾來實界？既帶吾來到此地，又為何堅持不讓吾同行？梵天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使得自己語氣平靜道：「吾真的沒有辦法幫上忙嗎？」
汝終究還是忍不住想問吧？坎離侯會心的一笑。雖說自己受海殤君之託，要在他療傷之時陪著梵天，但這段時日還真是難熬啊！殤弟隱瞞自己傷勢的用心並不難體會，但以目前毒發的狀況看來，又能瞞著梵天多久呢？殤弟啊！汝若看到梵天此刻的表情，可忍說出這樣的謊話？「梵天請放寬心，待事情處理完畢，殤弟自會回到汝身邊。」
梵天見坎離侯迴避話題，正打算不再追問時，震巽侯卻突然邊吼著邊闖了進來。「坎離侯！大事不妙了！外頭下雪了呀，跟三百年前那場雪一樣啊，吾怕殤弟恐怕要糟…！梵天？汝在此？」震巽侯一見梵天在此，當真是惱恨起自己的大嗓門來。
梵天卻臉色發白，搶步上前直逼震巽侯：「說清楚，海殤君究竟怎麼了？」
「這…這…」震巽侯向坎離侯投了一個求助的目光，坎離侯卻愛莫能助或者她根本是想趁機告訴梵天真相吧。面對梵天急切的詢問，震巽侯終於大吼道：「殤弟他…他快死了啦！」
轟！腦中一陣雷鳴！梵天身子搖晃了幾下，幾至不能站立。
「梵天！」坎離侯趕忙拉著梵天坐下，順帶瞟了震巽侯一眼：汝就非得要說得這麼撼動人心？就不能說得更委婉一點？
「他在哪裡？」梵天站了起來，抑著狂亂的心道。
「不，汝不能去，」震巽侯說著：「乾坤侯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汝。」
「吾要見他。」梵天的神態中有著任何人不忍拒絕的執著。
「隨吾來吧。」坎離侯笑了一笑，知道殤弟並沒有看錯人。梵天的確值得她那癡傻小弟以命相救，只是當局者迷，殤弟大概還不明白梵天的情有多深—或許連梵天本身也不曾想過吧？不然兩人何苦這麼辛苦地打著啞謎？
＊ ＊ ＊
梵天拿著火炬，在幽窄的峽道裡，順著蜿蜒而下的石階二或三級不等的跨步前行。他心中掛念著海殤君，也不知道途中究竟踩空、失足了幾次，但每次扶著石壁掙扎著站起來時，火光中依稀可見另一道掙扎的掌痕—就在比自己的掌痕略高一吋之處—所不同的是，那嵌在石壁中略高的掌印深得多了。唔…一想到這些痕跡有可能是海殤君留下的，梵天心如刀割，仿若親見那藍髮的好友，正忍著劇痛，一步一跌地走在自己面前。為什麼？是何人敢將汝傷？汝到底是獨自忍受什麼？為什麼都不跟吾說呢？
雜亂的思緒伴著梵天走完深長的石階來到一扇石門前。他尚未推門，門內就傳出一陣威嚴而低沈的聲音：「來者可是梵天？請入內吧。」
眼睛尚未適應石室的幽暗，海殤君毫無生氣的臉便已映入梵天的眸中。看錯了吧？那是海殤君嗎？震巽侯的那句「殤弟他…他快死了」一再地迴盪在耳邊！梵天忍不住淚眼朦朧。不會吧？吾竟連見汝最後一面都來不及？伸出顫抖的手想碰觸海殤君，卻被一道無形的氣隔開。梵天一愣，這才想起石室中除了海殤君和自己外，還有剛才那個聲音的主人。
「別碰他，他好不容易才睡去。」黑髮男子拿著白巾，邊拭去海殤君唇角血漬邊說道。
嗯，那麼海殤君還活著？太好了！梵天略定定神，這才認出照料著海殤君的男子，正是晚宴上眾人千呼百諾的實界之王，也正是海殤君向自己提過的那位亦師亦友的結拜大哥。
「汝就是梵天？」界王說著眼光上下打量著梵天。
梵天亦毫無所避，目光炯炯地注視著界王打量著自己的雙眸。
「呵！」界王輕笑：「好！不愧是殤弟看上的人！」
看上？梵天聞言，清秀的臉龐紅了一紅。
「但是，吾是不會輕易地把殤弟讓給汝的！」界王又笑。
啊？此話何意？梵天心中納悶。
「不懂是吧？」界王慢慢地道：「沒關係，吾會很有耐心地示範到汝全部瞭解為止。」
梵天真的是愣住了，睜大著眼睛，看著界王掠奪似地吻著海殤君，伸手探向本就因痛苦掙扎而衣衫半敞的胸膛。「呵，吾所深愛的人啊，汝口中所呼喚的卻不是吾的名，就連汝胸膛裡那顆鼓動的心，也沒有吾駐留之地…。」
「住手！」梵天終於回過神來，發掌擊向那恣意吻著海殤君的界王。
界王抬手化去梵天掌力，好整以暇地說著：「呵，梵天哪，汝難道不覺得奇怪，吾這樣深情地吻著他，他卻動也不動？」
「汝到底對海殤君做了什麼？」梵天握著拂塵的手緊得不能再緊。
「吾做了什麼？哈哈哈！問得好！」界王眼裡迸出寒光，直直地射向梵天：「吾什麼也沒做，吾就是什麼也來不及做，才使得他把坤力全都給了汝！吾就是什麼也沒阻止，才會到現在還要眼睜睜地看著他每年忍受七日的毒發之苦！當初要不是為了救汝，他就不會用到坤力，也就不用把自己關在這個地底石室中，明明痛不可抑，還要勉強自己保持清醒，以避免在無意識間吸走了大地間僅存的生之力…。」
「兄長…」界王和梵天的對話使海殤君醒了來，他硬撐著幾乎因疼痛而四分五裂的身體勉強站立，「兄長再如此對梵天說話，莫怪海殤君不顧結義之情。」
界王聽著心中有氣，抓著海殤君的手，敞開他前襟向梵天道：「汝可記得這藍黑色的掌印？」
界王此言一出，海殤君根本不需用眼睛去看，便可知道梵天會是什麼樣的表情。他怒向界王：「兄長，請回吧，別逼吾動手。」
動手？汝現在比之一個凡人尚且不如，如何跟吾動手？汝連站都站不穩了，還如此護著梵天？見海殤君已然動怒，界王終究是不忍心，緩緩地步出了石室。
界王離去後，海殤君再難支持，傾身便往石床倒去。
「海殤君！」
「別過來！」海殤君喝住梵天向著自己急行的身影，咬著牙道：「對不住，…但是，汝別過來，吾不知會對汝做出什麼來…。」
「汝…！」梵天聞言，握著拂塵的手不住地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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