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司]徹夜不眠。 該睡的時候睡不著， 不該睡的時候偏又死命不下床， 呵呵... 自目的射手座，耍賴不需任何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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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凌晨6:30，住在寶來山上的外婆，過逝了。

在奔喪的山路上，我忍著難過的暈車和前一晚沒睡好的意識，

在腦海中，一幕幕飛過，我記憶中的外婆。

 

我一直只記得小時候認得的外婆，

這些年來，因為年邁多病，能記得的只有常常進出醫院的外婆。

外婆已經記不得我們這些當年她一手帶大的小鬼們，

每次看到，都很客氣點點頭，以為我們是不相識的客人。

去年八八水災，外婆住了一輩子的寶來，讓崩毀的堰塞湖把寶來街上給淹没了，

行動不便的外婆被二舅揹著逃命，也終於被國軍的直昇機給救了下來。

後來，在媽極力的要求下，外婆在我家住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是我對外婆最鮮明的記憶了。

每天看顧她的日子，曾經有一度讓我很不適應。

其實她並不是一個難搞的老人，她每天的生活只是三餐固定，沒事就被趕去睡，

因為她不認得人，也無法出言溝通，每天睜著眼，過著又一天。

 

外婆沒牙齒，只能吃流質的食物，

在我家，三餐吃粥，餓了她也沒能說出口，

有次，給她擦嘴的衛生紙，轉眼便讓她給放進嘴裡當口香糖嚼了。

體會不到外婆的需求，但看得出來她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

我想到沒牙的嬰兒也能吃的旺仔小饅頭，

就拿來當外婆的點心加她每天醒著唯一的樂趣。

她會動不動就去開那罐她個人專有的小饅頭罐，

仔細地數著顆粒，偷偷塞進口袋裡，

如果不巧發現妳正在看她，她也會咧開沒牙的嘴問妳要不要吃。

我只是很心酸，在山上，她連數饅頭的樂趣都被剝奪。

 

床上踡著的外婆，比我印象中更瘦了，像蝦米一樣毫無重量。

跟外婆最後的道別，我說，謝謝妳給我一個很好的媽媽，妳辛苦了。

我以為不會流的眼淚，卻一再地淹沒了我的眼。

我知道，高齡93歲，隨時都有離開的打算，

但真正到了這一刻，要面對，也是很痛的。

媽整個人失魂落魄，除了哭，她做不了什麼事。

 

接下來，葬儀社出場，我們就像毫無關係的人一樣，

看著進進出出嘴上忙著嚼檳榔的工作人員搭起靈堂，而什麼忙都幫不上。

唯一能做的事，表兄弟表姐妹，十多年不見的生疏需要熱絡起來。

幾場道事、佛事，家族裡的成員幾乎全員到齊，

我想是外婆牽成的，因為從來沒有什麼條件可以把這些散居在台灣各地的子孫們，

一次全拴在一起。

嫂子？第一次見面；外甥？初次見面；

還有什麼？原來小時候只會跟在屁股後愛哭愛跟的小表弟妹們，

轉眼都已經要卅歲了.....

 

外婆自己一個人睡在冰冷的冰櫃裡。

外面，法師誦經，道士吹螺號，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子的人，

跟從指示，又跪又拜。再跪，再拜。

我一邊印証著電影＂父後七日＂裡的片片段段，

一邊拿眼角四處看看，看外婆有沒有偷偷在四周打轉。

這些必要的過程，其實是，暫時可以麻痺我們不捨的心情。

只是沒想到孝女白琴的催淚話術太專業，我試著不要去聽的太明白，

因為我還是很不能適應，擦眼淚的手勢。

 

11/13。

前一晚一直斷不了的雨，到了早上，還是綿雨不斷。

入木、動棺，家祭、公祭，從早上六點開始。

披上孝服，跪著，拜著，這是最後一次，跪外婆了。

這兩個星期來，終於到了臨界點。

我們在細雨中完成每道步驟，然後，上車走山路，護送外婆到火葬場。

在外婆被推進火化口時，這次是真正，最後了。

外婆結束了她93歲的一生。

媽說，外婆凌晨走時連早餐都沒吃到，

古時候的人說，這叫為子孫留後。

我真的很不甘心，

外婆一生的辛苦難道不值得連這頓稀薄的白粥都吃不到嗎？

外婆走了，也應該是好事。

年事已高的她，其實並沒有很好的被對待。

只是，她的這一生，經歷了太多事，

日據時代，國民政府來台，結婚生子，喪夫喪子，年老失智，自然離世，

我只是可惜，跟外婆不夠親，

這一個經過時代動盪的強韌女子，是值得寫下回憶錄的。

 

再見了，外婆。

我試著想著，妳是坐著蓮花飛向佛祖的身邊，

妳成就了這些子子孫孫，渡了這一大家子的人，

現在，妳可以放下了，

我們，來世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