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青的愛與恨
楊天青的心理描訴正是兩部作品中最精華的部分。當楊天青看到嬸子王菊豆被叔父毆打得鼻青臉腫時，他恨不得將叔父殺死。最典型的一次就是在夜晚，楊金山對王菊豆施暴時，楊天青怒火中燒，拿起殺豬刀就想殺了叔父。楊天青未和菊豆苟合前，看到菊豆被凌虐，對叔叔產生了刻骨仇恨，但滿足和菊豆在一起的歡愉之後，小說和電影就不再出現這種強烈除之而後快的情緒，取代的是道德良知與慾朢的擺盪角力。
小說中細緻的描寫天青的掙扎，「反在此時的楊天青卻陷入了一種深沉的自責中，他知道這個兒子是自己的。當楊金山在三個月之後得知女人有了身孕時，激動得竟扇起了自己的耳光，楊金山喜極而泣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地震憾著他的心靈，使他頭一次辨清了自己的罪孽。他感到他不僅欺騙辱沒了他的親叔叔，而且在一個绝頂緊要的地方也辱沒了自己的爹娘」。不僅如此，他還不得不面對自己的兒子卻要叫他為堂哥的尷尬。
如張藝謀說：“楊天青就是典型的中國人。他有賊心沒賊膽、偷偷摸摸、躲來躲去、外部的一舉一動都讓他心驚膽顫，負擔非常大，心態是扭曲的、壓抑的。但他同時又抑制不住本能的衝動和欲望，就象被放在煎餅鍋上兩邊煎兩邊烤，結果卻落得裏外不是人，楊天青就是這樣一個最能代表中國人的現實心態——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我覺得它讓我們看到了楊天青在我們身上的影子。”
楊金山的死與楊天白的生
金山被自己所寵愛有加的天白不經意拖到池中淹死，這分明是一個譏諷的暗示，就如同天青亦被自己的親生兒子丟到池子裡頭溺斃一樣。生死的交替在小說中亦有提到，天青死了，天心出生了。張藝謀的電影改編精妙之處，我最欣賞在處理楊金山死亡一段，從小說《伏羲伏羲》到電影《菊豆》，表現手段各不相同，所呈現的豐富意含。
天白在劇中所代表的是制裁者嗎?如果是!我不禁要問，身為人真的有資格制裁人嗎?如果天青與菊豆犯了姦淫的錯，那天白弒父(生父養父都是他有意無意經他手而死)不是更罪大惡極!家族的羞恥罪惡讓天青、菊豆為躲避眾人眼光而躲躲藏藏，讓一個孩子天白被道德禮教拱上一個站上制裁者的位置，那個金山的送殯讓人死去活來的哭號及刻意的展演，眾人心照不宣的冷漠，每個人的困頓與人性弱點，集體共構出的悲劇朝向毀滅。
電影善用豐富的象徵意涵
影片散發出一種獨特的象徵性信息。 張藝謀運用現代藝術中特定的話語結構，對過去生活進行想象和象徵性的重構、再造，塑造一種舊中國農村本色的生活氛圍。
1.火的象徵是死亡毀滅，也是重生與解脫﹔這個元素出現了兩次，一次是象徵金山報復怨恨的怒火反攻，意欲毀滅敵人的怒意。 第二次的火勢是片尾菊豆心灰意冷並對大宅的怨恨所產生的，它代表的是「完全毀滅」與「完全重生」。我對於結局的詮釋是對於傳統禮教吃人不吐骨的毀滅反撲!!
2.染坊的象徵：楊家大宅第，藍色調的清晨屋頂，紅色調的內院，及染坊多種色彩的運用，是張藝謀電影美學，這樣的藝術風格在後來他的電影作品一再出現，而染坊直指的是文化的積澱、人心的教化、傳統對於人的影響形塑。
3．序秩堂：片中一個非常重要的象徵性的地點是“序秩堂”。該堂位於徽州的黟縣南屏村，分上、中、下三廳，下廳是吹奏鼓樂的地方，也可以搭台演戲。 中廳為禮堂，可舉行祭祀儀式，上廳為享堂，樓上放置本族的祖宗牌位。 祠堂高大威嚴，人處其間必產生敬畏之情。 參加祭祀還有嚴明的規定，包括與祭人員要穿戴與身份相應的衣冠，祭品的定式，等等。 通過參加這種場面宏大、禮節繁多的儀式，可以增強族眾對所在宗族的自豪感。 有的家族還規定，年齡稍長之後的男孩子都要參加宗族內一些禮義和祭祀活動，以使他們從小掌握做人的規範，懂得各種禮節，形成特定的思維模式。 可見，祠堂實質上是一個家族精神教化的聖殿。 影片結尾安排菊豆一把火燒了祠堂，可謂革命理想主義的激情之舉。
4.重疊的意象：像是染布掉下來的不可抗拒地心引力的意象重覆出現，一次是在天青與菊豆第一次做愛，另一次是天青的死亡。老舊的房子，高大的染坊，層層疊疊的房子如同情節一層層推進，體制一層層壓在人的身上。
電影<<菊豆>>的悲劇性，改編自文學的殘酷美學
這部電影提心吊膽喘不過氣的情節推進，對我來說是超越恐佈片的恐佈 。那大族深重門內的宅院裡，對於一個被用二十畝田換來的女人，被物化的女性身上發生的凌虐令人憤怒，這齣人倫悲劇在導演的色調渲染下更顯的哀淒，也讓我愈咀嚼愈惆悵，甚至帶入自身省思，沈重的讓我有喘不過氣的感覺。
像是一開始，菊豆那裡是偷情，她是為了保命啊!當她為了讓天青出手救她，發現天青偷窺的難堪故意讓他偷看，菊豆在受不了金山之虐待之下，轉而向天青求取溫暖與慰藉，進而並懷了身孕，菊豆千方百計想要得到解脫，尋求幸福的可能，卻被處境壓迫下難堪又掙扎活著，最後一步一步走向彼此的毀滅，身為女人有比這個還恐佈的嗎? 楊天青與嬸子的悲劇，儘管不能完全排除原始慾望的可能，卻也不能排除有人性中的一些美好因子的存在，以及對美好事物的渴望和保護。
因著我觀影後的不舒服，我開始翻找文藝心理學，想再進一步理解《菊豆》的悲劇性，書中提到雪萊說：「這種啟發對於道德有什麼影響呢?它伸展同情、擴充想像、增加對於人情、物理的深廣、真確的認識」，「道德的大原在仁愛,在脫離小我,與非我所有的思想,行為和身體的美妙點相同一。ㄧ個人如果要真是一個大好人,必須能深刻地、廣闊地想像；他必須能設身處一個別人或許多別人的地位,人類的憂、喜、苦、樂須變成他的憂、喜、苦、樂。達到道德上的善,頂大的津梁就是想像；詩從這種地方下手,所以能發生道德的影響。」
理解電影<<菊豆>>的悲劇性的意義，試著欣賞改編自文學的殘酷美學，而這正是同理心的意涵吧!
「度」不過的悲劇
“壞人殺了好人不是悲劇，但是好人殺了好人就是悲劇了，因為大家都有自己的道理。”在李澤厚看來，歷史的發展不僅有兩面性，而且是在悲劇中進行的。而“度”正是李澤厚提出的哲學觀。
初看<<菊豆>>心中充滿禮教吃人的恐佈，而在老翁的同理心課中討論這部電影時，學習更貼近每個人的脈絡，從而更清楚說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理”的道理是什麼， 這部電影在大陸長期被禁，禁的說法理由各異，但老翁的說法卻是政治面向的，電影中天青代表的是中國的知識份子，天白代表紅衛兵，金山是毛澤東而菊豆是廣大的人民。由此觀點詮釋<<菊豆>>的電影更能深刻理解到個人的悲劇與歷史的悲劇的關聯性。
看電影《菊豆》再讀劉恆的《伏羲伏羲》
電影《菊豆》的原著小說《伏羲伏羲》，一個是女主角「菊豆」為名，一個則以中國傳統的原始代表人物「伏羲」為名。
在場景的設置上，《菊豆》將偏僻的小山村變成了封閉的楊家染坊；在人物特點上，《菊豆》從楊天青的中年寫起而非小說中的十六歲楊金山娶妻寫起；在主題上，《菊豆》以菊豆為主要著眼點，更多要表現的是菊豆的悲劇命運，這與小說本身的主題是有些出入的。有人認為這是他的影片有著濃厚的文化意蘊，反映了中國農村真實而樸實甚而殘酷的一種生活情調。影片把人們抽離現實而引領到遙遠的過去，與暴力的、野蠻的、樸素的、愚昧的東西相遇。
《伏羲伏羲》小說中後段直接出現的具體的男根描寫是在楊天青的他死狀：“楊天青對著人們的是尖尖的赤裸的屁股和兩條青筋暴突的粗腿，像是留給人世或鄉親們的問候。那塊破抹布似的東西和那條醃蘿蔔似的東西懸垂于應在的部位，顯示了浪漫而又鄭重的色彩。”（P312）因為這一事件，從此以後，鄉人對於楊天青的記憶便停留在了他的“好大一個本兒本兒”上。
於是，對此莫大的嘲諷也便在於此。楊天青雖然和菊豆生養了兩個兒子，但沒有一個兒子是真正成為他兒子的。天白從小只認楊金山為父而仇視天青，天黃出生，天青就死了，更沒有任何父子情誼可言。就連族譜和姓名上，天青也只能和他的兒子天白、天黃平起平坐。所以，在文本行將結束的時候，劉恒道：“大苦大難的光棍兒楊天青，一個寂寞的人，分明是洪水峪史冊上永生的角色了。”無限的嘲諷盡在於此了。
而小說在故事的結尾，引用了一些有關男根意含的文獻，我的理解是主要是關懷人的生存處境，而性做為繁殖與活著基本需求，也是天青、菊豆對追求快樂的一種追求，相對於楊金山以性做為繁衍後代的工具!楊金山所代表的父權所謂傳宗接代的一種控訴。《伏羲伏羲》小說中所使用多層次結構與意涵，略讀的我也尚無法完全領會。
關於伏羲
《敦煌寶藏》記戴洪荒時代的一場大水，把伏羲和女媧這對兄妹孤零零地扔到世上。 人類在瀕於滅絕的關鍵時期，面臨著存亡的選擇。 伏羲、女媧兄妹已經意識到兄妹結婚違犯禁忌習俗，但在面對人種滅絕的情況下，自行約定用占卜的方式解除禁忌和思想上的顧慮，同意結為夫妻。
洪水後伏羲、女媧兄妹婚”的神話，涉及的是中國上古原始社會從母系氏族向父系氏族、婚姻制度由“族內婚”向“族外婚”過渡的社會轉型期。 在遠古社會，人們亂交亂婚。 伏羲氏和女媧氏首先發現了族內婚子女的孱弱現象。
由此，他們倡導由族內對偶婚到族外對偶婚。 正是他們的這一壯舉，使先民們逐步脫離了蒙昧狀態，他們開始走向文明。他們的結合由原始的亂交到固定的姻親對象，伏羲也因此成了具有象徵意義的符號。而《伏羲伏羲》中天青與菊豆這對年輕人箝卡在對性慾繁殖需求與傳統道德倫常處境，較原始社會更為窘迫。 我們的社會進入一個規則有序的社會，一套系統的道德理論也隨之深入人心，它可以來時時評價人們的行為，子民們誰不是束縛在這倫理的大網之下呢？ 我們能給他們找到出路嗎？
伏羲的這條戒律，讓人間演出了多少愛情婚姻悲劇。 倫理道德已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範，自人類始祖創制出文明以來，人們卻在文明之下活得那麼艱辛。 天青在現實中孱弱無力，菊豆含混不清地說:“我那苦命的漢子。人們在自己創設的文明下無法駕馭自己的命運。 或許，伏羲也困惑了，人們的命運由社會主宰。 為了恪守那些規則，人們只能在突圍中滅亡
在中國上古神話中，始祖神是女媧，是她用泥土創造了人類，她的配偶神是伏羲。一說他們是夫婦，一說他們是兄妹，這反映出他們來自同一根源，後又結合而產生人類和萬物。我們可以說，伏羲是「父神」，女媧是「母神」。相傳伏羲女媧都是人首蛇身，或龍身。在發現的數百幅伏羲女媧像中，可以看見他們有時相向，有時相背，但都是尾巴作螺旋狀交纏在一起。而在手上，伏羲多是拿著矩尺，而女媧則拿著圓規。在另外一些伏羲女媧像中，伏羲手捧著太陽，而女媧手捧著月亮，象徵男女不同的左右兩邊。
[圖 1]是一幅典型的伏羲女媧像。
[圖 2]一般的伏羲女媧像都只有他們二人，但有的中間還有一個第三者。如在山東漢畫磚上，伏羲和女媧中間有一個胖胖的人形。這個 圖我讓我想到菊豆與天青之間，金山的角色代表的是封建的殘酷性。
而在武梁祠石刻畫像中，二人間有一小童，牽著他們的衣袖
[ 圖 3]。這中間小童的形象可能是指人類，也可能是「子神」，但確實的含意，則無從稽考。 這個圖則讓我想到中間的小孩是天白，是相繫的血緣，也是阻隔二人的仲栽者。
後記：
關於導演張毅謀
拍攝《菊豆》當時的張藝謀不僅在技術上而且在藝術上都達到了一個高峰。如他本人在一次採訪中所說：“拍《菊豆》是我第一次從攝影師的角度轉換成導演的角度，這部影片對我來說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在《菊豆》之前我拍電影一直是站在攝影師的角度，不太重視調動演員，不太重視挖掘人物內心，更注重的是電影的整體風格、造型和視覺衝擊力。《菊豆》雖然仍有“染布作坊”一類形式感的東西，但卻是我第一次把自己的屁股坐到了導演的位置上。
關於原作劉恒
劉恆善於設計生活中的各種矛盾，用來展現作品中人物的性格、心態，特別是在描寫舊倫理舊道德對人性的壓抑時，更顯示出他深厚的功力和對歷史、現實深刻的洞察力。
至於寫作的意義，劉恆認為作家用小說這種形式來作為“挖掘人類痛苦和發洩自己精神痛苦的一個工具，只要人類的痛苦和困惑還存在，只要文學創作這種形式還存在，小說就滅亡不了，因為它承擔了傳達人類永恆的任務。”劉恆這些畫龍點睛的語言，給了我們一把解讀他的作品的鑰匙。 的確，我們閱讀他的小說以後，總會有“無言無聲，無可奈何，心有所傷，靈魂震撼”的感覺。
著名作家阿成在評論時說道：“劉恆是用骨頭蘸著血來寫作，他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寫到了十分囂張的程度。”
早年當兵時，劉恆已經決定了要走文學寫作這條路。他要去最艱苦的地方，當時正好有一個裝配工的名額，他就去了。 劉恆來到北京汽車製造廠的組裝車間，面對的是汽車零件組裝流水線，每天連續工作12個小時，一天干下來，骨頭像散了架，再堅持業餘寫作，不但體力透支，精神也集中不起來，感到十分疲倦和吃力。 劉恆並不是怕苦怕累，而是覺得給自己熱衷的文學寫作事業帶來了麻煩。 他意識到當初的選擇是輕率和錯誤的，可要改變現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惟有努力寫作才能做到。 當裝配工的4年，是他人生艱苦歲月的4年，也是他咬牙拼命寫作的4年，那4年為他今後的文學創作打下了一個很好的基礎。 調到《北京文學》編輯部後，劉恆可以一面編輯稿件，一面沉下心來專業寫作，那時，他發表了長篇小說《黑的血》，中篇小說《伏羲、伏羲》、《狼窩》和短篇小說《狗日的糧食》，這些作品標誌著劉恆在文學創作上有了一個驚人的飛躍。
《菊豆》與《伏羲、伏羲》的影響力
《菊豆》入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第一部中國電影(1991,第六十二屆,敗給了瑞士影片《希望之旅》),在1990年連獲第九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十大華語之一,法國第四十三屆戛納電影節首屆路易斯•布努埃爾特別獎,西班牙第三十五屆瓦亞多里德國際電影節金穗獎/觀眾評選最佳影片獎,以及美國芝加哥國際電影節的金雨果獎
另外, 《菊豆》還曾經被香港舞蹈團改編為大型舞劇,於99年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上演。《菊豆》這齣由蔣華軒先生編導的舞劇，以其大氣磅礴的視覺效果，營造了一個沉浮在性情與倫理之間的舞劇形象，演出獲香港舞蹈聯盟「舞蹈年獎」。1995台灣舞者游好彥也推出「菊豆與天青」的舞劇作品，足見此劇的深厚影響橫跨二岸。
參考網頁：
http://translate.google.com.tw/translate?hl=zh-TW&sl=zh-CN&u=http://jiangxi.jxnews.com.cn/system/2006/11/11/002371778.shtml&sa=X&oi=translate&resnum=3&ct=result&prev=/search%3Fq%3D%25E6%259D%258E%25E6%25BE%25A4%25E5%258E%259A%2B%25E5%25BA%25A6%26start%3D30%26hl%3Dzh-TW%26lr%3D%26sa%3DN%26pwst%3D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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