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an Didion
“事實上，就因為事發過程是那麼平凡無奇，才讓我無法相信事情真的發生了。
我無法理解，無法接受，更無法釋懷。
但在此刻，我終於體會了，連這一點也不足為奇。”
——
“在此刻的情況之下，為了尋覓意義，我需要的不只是文字。
在此刻的情況下，我需要的是讓我心中所想所信的一切都透澈可懂，
就算只是為了讓我自己透澈明白。”
——
“哀働沒有距離。哀働會一波波襲來，突然發作，頓時驚懼憂心，
讓人膝蓋發軟，眼睛發黑，日常生活無以為繼。”
——
“我此刻明白，我堅持要獨自度過第一夜，
原因其實比表面來得複雜，是一種本能的直覺。
我必須獨自一人，這樣他才能回來。
我奇思異想的一年就這樣展開了。”
——
“我從小受的訓練是，碰到困難的時候就閱讀，學習，搜集資料，埋首文學。
資訊就是掌控力。”
——
“剛失去某個人的人會有種特定的模樣，
或許只有在自己臉上看過相同表情的人才辨識得出來。
....那是一種極端脆弱、赤裸裸、毫不設防的模樣。
那些剛失去某個人的人看起來赤裸裸的樣子，是因為他們以為自己是隱形的。
我自己就有一段時間覺得自己是隱形的，無形的。
我彷彿跨過傳說中分隔生死的河流，
進入一個只有那些剛喪親的人才能看見我的地方。”
——
“然而我還是一直隱隱擔憂，因為我生性恐懼，
所以一直擔心生命中有某些事情遠遠超過我所能控制或處理的範圍。
有些事就是會突然發生。眼前就是那樣的事情。”
——
“你為什麼非要永遠是對的不可？我記得約翰這樣說。
那是抱怨，是指控，是爭吵的一部分。
他從來不暸解，在我自己內心，從來就沒覺得我做對過。”
——
“直到此時，我所經歷的都只是哀働，而不是追悼。
哀働是消極的。哀働是自然而然產生的。
而追悼是應付哀働的行動，需要的是專注力。
直到此時，我一直都有極其迫切的理由禁絕自己付出任何應有的專注力，
摒棄思緒，
讓體內剛分泌出來的每一滴腎上腺素都用來應付那一天所面對的危機。”
——
“我只能靠著做夢或書寫，才能找出我的想法嗎？”
——
“我們也無從得知，橫亙在這個事實之前的
（這就是我們想像的哀働與真正的哀働最重要的差別）
是繼之而來無休無止的茫然，空虛，與意義截然對立，
時光無情地延續不止，讓我們必須時時刻刻親身經歷真正的「無意義」。”
——
“這個消息沒有人聽，未實現的計畫，未完成的想法無處可去。
沒有人會同意、反對或對我說話。”
——
“我是個作家。想像某人會怎麼說或怎麼做。對我來說就像呼吸一般自然。
然而，每一次我懇求他的現身，
卻只是讓我更加深切意會到橫亙在我們之間的永恆靜默。
他所給的答案只能存在我的想像，我的編排之中。
對我而言，只能在我的編排之中想像他會說什麼，
似乎是一種褻瀆，一種侵犯。
我們想像我們知道對方所思所想的一切，即使在我們不需要知道的時候也一樣，
可是事實上，我已然明白，對於有待暸解的事，
我們連最微小的片羽鱗爪都一無所知。”
——
“我們是不完美的血肉之軀，深知生命終有盡頭，
儘管我們極力拖延，但必因我們的複雜糾葛而功敗垂成，
所以我們哀悼我們親人的逝去之時，其實或多或少也是在哀悼我們自己。
彷彿我們也死了。彷彿此刻我們不再活著。
彷彿我們未來連一天也沒有了。”
——
“在動筆的此刻，我心中明白，我不願讓這一切就此結束。
我也不願讓這一年就此結束。
瘋狂逐漸褪去，但神志清明並未隨之而來。
我尋找決心，卻遍覓不著。”
（2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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