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兵的時候，隔壁連有個中農畢業的志願役士兵崧勛，曾入選過青棒國家代表隊，我好奇問他幹嘛簽志願役，怎不去打職棒試身手？這傢伙是個單純的原住民，只因為家裡認為當兵比較有經濟保障，就傻傻地一簽四年。我和他還有另一個綽號泡泡龍的志願役上士一起在營區玩過幾次球，傍晚運動時間只見我們三個在那裡傳接球，其他人都只敢遠遠看著，因為我們傳球的勁道實在太狠了，怎麼說我們三個都算是有練過的嘛！高中守中外野的崧勛，臂力不虧是受過正規訓練磨出來的，他的傳球距離可能讓一些職棒球員都要感到汗顏。這小子還找我當捕手說要練投，說他的球速可以到140公里，以他長傳的臂力來看，我相信是有這個可能，但軍中體育設備很陽春，根本沒有捕手護具，加上我又退伍在即，可不想帶傷歸鄉，只能唬嚨崧勛說改天........。不過至少現在我可以吹噓，曾經跟國手一起catch ball，國手還叫我學長呢！哈。
幾年前有一本雜誌叫做〈Hit！職棒迷〉，裡頭除了豐富的報導與分析之外，最吸引我的是主編陳正益所寫類似棒球小說的文章，描述他當年打球的種種趣事，讀著讀著不免也讓我回憶起曾經的野球時光。
日本人有一種說法，叫做「草野球」，是指未經正式訓練的玩票性質棒球愛好者，雖說是玩票性質，但認真程度可不下於正規訓練的選手；即使技術水準上差了人家一大截，但從中獲得的樂趣可能還更略勝一籌。從前我打的就是草野球，用台灣的說法來講，就是乙組棒球。我家附近有三個球隊，國中時我和表哥還有同學阿發參加了其中一隊，幼稚園贊助的佳佳隊是我們的死對頭，因為練球都在同一個場地，常常找他們挑比賽；另一支興德隊是我們當地最強的球隊，常在全縣乙組錦標賽拿冠軍，他們的教練葉伯在放暑假的時候，會帶大家去市立棒球場練習，平時也會拉我們當職棒比賽的球僮小賺外快。不過大家雖然不同球隊，但其實都是國高中的同學或者學長學弟，平時無聊也聚在一起抽菸打屁，混在一起胡亂練習，誰教我們都是些不愛唸書的傢伙，球場上的樂趣才能吸引我們。
那時打球除了術語沿襲日本的外來語，連日製球具都是大家心目中的夢幻裝備，美津濃、Zett、Sasaki....。一直到後來才有美國牌子，Easton、Rawlings....等等，Nike當時只是高級籃球鞋的同義詞，跟我們草野球是毫不相干的。大夥心目中的棒球英雄是旅日的郭源治、郭泰源、莊勝雄，當時台灣剛有第四台，NHK轉播的日本職棒是我們眼裡的夢幻節目，還記得我看的第一場轉播是日本火腿隊在東京巨蛋迎戰西武隊，火腿隊先發的是當時的主力酒井光次郎，十幾年過去，酒井兄早就退休當教練，還來過台灣荼毒本地的選手了。
棒球漫畫與電動當然也是最愛之一，不過大家都知道裡頭唬爛的成分實在很大，還是自己下去打好玩多了。每年春夏的日本高校甲子園轉播，也拜NHK之賜，成了大家必看的節目，甲子園比賽一打少說兩個星期，那段時間的練球也就暫時停止，大夥都窩在家裡看轉播。
指叉球的日文叫做「佛古」，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們那時都叫「罷茶」，可能是因為握法是用手指肉叉球的關係吧！興德隊有個綽號叫死豬的傢伙投的罷茶是我見過最犀利的，所謂的見過，是說從打擊區上見過，可不是從電視轉播上看見的。另外有對投手兄弟，老哥的「史賴打」是拿手絕活，直球速度也超過130公里，他自己說是在時報鷹的巡迴訓練站測的，不過我們不會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有測過啦，因為他投的球是大家見過最快的。有一次他找我當捕手練投，接130公里的直球我當然OK，但這傢伙一聲不吭故意丟了個史賴打嚇我，好險我反應夠快，不然大腿中間一定遭殃。他老弟後來參加過金龍旗，可惜籤運不太好，第一戰就遇上榮工隊，力拼五局的結果還是被提前KO，如果不是碰上這麼強的球隊，或許他們可以打進十六強也說不定。
興德隊還有一個台電退役的臭屁老投手，那時大概三十出頭，他只有在重要比賽的決賽才會上去投，我們都沒有機會打他的球，雖然他的直球頂多130公里，但控球跟變化球都是超越草野球的水準。這倒是真的，人家是科班出身的嘛！
國三時升學班有所謂的週末輔導課，有一次模擬考的時間剛好有比賽，比賽就在旁邊的操場，我翹了一整個星期六早上的考試偷溜出教室去打球，班導師後來大概聽到什麼風聲，在模擬考時走出教室東張西望想把我抓回去考試，躲在司令台下面的我，還叫隊友築成人牆掩護不要被老師抓包，那個場面怎麼看都好笑。還有次練球遇到投票日，投票所就設在我們練球的場地旁，傳接球的時候表哥手一滑把球直接傳進投票所，窗戶當然是打破了，結果裡頭衝出來兩三個如臨大敵的警察老兄，以為有什麼人故意破壞投票秩序，當下大家當然都愣住了。不過等條子伯伯搞清楚狀況，回到投票所裡頭後，我們早就在旁邊笑翻了。
球隊後來第一次參加全縣乙組錦標賽，隊長要我主投第一場比賽，那時我剛考完高中聯考，已經有三個月沒有練習了，只在之前為了考北體五專部的棒球隊時練了幾天球，當然後來也是沒考到。上場比賽的時候因為不習慣投手丘的高度，控球一直壓不下來，結果投了三分之一局就下台一鞠躬，真是糗得讓人不願回首的初登板。後來球隊的人員來來去去，有人高中畢業當兵去、出社會，又補上了些一樣不愛唸書的小毛頭，那時的我也被高中課業追著跑，只能在有空的週末回去小練一下，想辦法跟大夥保持感情。
北體有個也是草野球出身的球員曾傑志，我一直覺得他長得跟我們隊中一個剛升國一綽號小胖的傢伙很像，曾傑志的老家離我們練球的地方並不遠，小時候的綽號好像也是小胖的樣子。不知道這個小胖是不是就是我認識的那個小胖，那個身材圓滾，幾乎沒有球技可言，只能幫忙大家撿球的小朋友，雖然老是被大家嘲笑排擠，卻看得出來他真的很熱愛棒球。或許他長大之後真的成了職棒球星也說不定呢？
高中打校隊的時候，因為高一的成績實在不好，很擔心被留級，尤其教英文的班導老愛在下午第一堂上課前考單字，但校隊練球的時間是中午，我們可是犧牲睡眠時間去練習的啊！每次考單字的成績都不太理想，只好跟綽號鐵肚的教練說我想退隊一陣子專心唸書，免得被留級。唉！這就是唸升學高中的悲哀，打球只能在顧好課業之後當做消遣。可惜後來我就沒有動力回去校隊練球了，只是偶爾跟校隊同學到外頭打打友誼賽，當當槍手過乾癮。
那時還認識一個鄰校的戴胖，後來高工畢業讀中正理工去了。他也曾代表學校去打過金龍旗，在球賽中幹了一件連轉播球評都嘖嘖稱奇的事，比賽一開始他是捕手，在他們學校的先發投手被打爆之後，居然來了個投捕交換，換戴胖上場主投，投了三局場面穩定下來後，他又回去蹲捕，結果引來了球評的揶揄。沒辦法！他們學校人才欠缺，戴胖還得身兼第四棒呢！
高三準備推甄體管系時，在體育室遇到鐵肚，他老大惋惜說當年要是我沒有退出校隊，說不定本校可以打進金龍旗十六強，去嘉義縣立棒球場打決賽呢！我的媽啊，鐵教練之前雖然很想把我磨成頭號先發，可是我一直覺得這是因為他是個莫名奇妙的「左投控」的關係，教練你會不會想太多了啊？
離鄉唸大學時因為學校場地的限制，只能參加系壘到河濱公園打球解解球癮，不過我們只有臨到比賽前夕才會密集練球。無聊之餘我還參加了系籃，不過大學系籃比賽耍帥成分居多，雖然系上在全國性的比賽中籃壘球都拿過幾次冠軍，算是強隊之一，只是後來幾乎都沒機會再打的棒球，才是我心裡頭永遠的最愛。
前陣子重溫了Kevin Costner主演的《夢幻成真》（Field of Dreams），經過了這些年不打球的日子，這部棒球電影的韻味對我來說更顯濃厚。如果能夠建造我心裡的夢田，打造一座屬於回憶的球場，我希望從玉米田中現身一起玩球的不是大名鼎鼎的傳奇球星，而是直球不快，但擁有神級控球與詭異曲球的光宏，球技普普但熱情不減的金銓，還有更多那些我只能依稀憶起臉孔，只能記得綽號的熱血球兒們。
野球時光，隊友情深。想念你們！我的野球兄弟！
（20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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