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安德生，其實也都算得上是天之驕子。以本班來說，一班25個學生，除了一個體優生是從外州來的之外，其他都是本州一路念上來，其中更不乏資優生。在一次上課中詢問他們有多少自認一路是好學生的，大約三分之二都舉手了。先不論『好學生』的定義是否只是「成績好的學生」，可以自認是好學生，想來跟老師同學的關係也不差。也難怪他們的腦子裡總是成績成績：小考少個0.5分，或是作業少個0.5分都可以斤斤計較。跟我所想像的理想世界-好讀書不求甚解，追尋知識不在意一分兩分，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雖說可以感覺到這些孩子實在是聰明絕頂，但是其實他們的想法和世界觀仍然是很淺薄的。他們終其一生（因為也才不過20歲，更別提其中許多跳級生，大三還未滿二十）也沒想過所謂的「多元文化」。即使這樣的詞彙在美國這樣的移民國家並非陌生詞彙，但是他們所能想到的多元文化多半還是停留在「我有幾個Asian American 或是African American朋友」云云。當然，平心而論，仔細回想我們自己的文化以及教育，能在大學時期就意識到不同文化的存在，醒悟到對不同文化所應有的態度，瞭解及欣賞的台灣人有多少？即使是成人，對於非主流的文化接受度有多高？肢障，或是同性戀，原住民或是外籍勞工、新娘；更別提貧富差距，城鄉差距，資源分配等等的不平，有多少大學生會去思考，或是有多少成人可以欣然接受，又有多少政治家努力去正視、去解決這些問題？
好吧，離了題。
在「宗教」這個議題踢了一個大鐵板，當然在當下讓我非常沮喪。除了明顯感受到班上幾個孩子的蓄意挑釁之外，我的腦子裡問題思緒一轉再轉。跟幾個台灣朋友發洩我的鬱卒，討論應對之策。其中有不少都覺得「算了吧，他們說得也沒錯。宗教本來就是不可碰觸的話題。」這樣的回應說實話讓我更加沮喪。一來我的鬥志被激發了。如果他們以為亞洲人總是選擇「息事寧人」，所以我會不了了之，或是這次他們的「下馬威」真會嚇到我，那麼他們就錯了。我確定自己熱愛教育，才會選擇吃盡苦頭也要走這一條路；我不會讓這一班孩子破壞我對教書的喜好和影響我對教育的熱情。二來，身為一個教育者，我更應該堅定我的立場：這是一件對的事情，我要用我的方法證明它是對的。
幾年教育的訓練下來，我們一直希望可以培養出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學生。也就是說，有爭議的主題才更可以顯出每一個人思考方式的不同，而我們應該有聽取不同意見的雅量，並且有決定贊同或反對的能力。例如以宗教而言，我個人認為所謂的在學校不可公開討論，那麼聖誕節、萬聖節、復活節等等，甚至連情人節慶祝派對，都不應該在學校舉行。如果只是「禁止」討論燒紙錢或是耶穌基督如此表象的「宗教」，那麼，what’s the point? 我根本覺得這就是標準的「死守」規定。規定的來源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想其中一個理由應該是擔心某些宗教狂熱老師在課堂上傳起教來。但師姊教了我一句：We cannot preach, but we always can teach. 如果因為為了不去碰觸這些爭議性的話題，老師們直接跳過教授宗教的知識，那麼不是因噎廢食嗎？（我忽然想起國中健康教育裡那14、15章啊）。
好，於是我詢問了同儕、同事、師姊的意見，綜合出了一個小小的示範教學。我到市立圖書館以及老師的童書圖書館搜刮了近70本跟宗教相關的童書繪本，其中包括了所有類別：傳說故事、寫實故事、幻想故事、傳記文學、詩詞類、無言繪本、以及非文學類童書。每一個組丟下10-12本書，讓他們輪流翻閱，並且討論各種書的類別以及宗教的類別。之後再讓他們討論教授宗教知識的必須性、方式，以及客觀性。
我要傳達的訊息其實很簡單。爭議性的話題難道出了學校之後就不存在嗎？難道不說出來的問題就不是問題嗎？如果我們的孩子出了校園後遇到這些在校園裡大家都假設不存在的問題，他們有能力面對嗎？或者是，這些安德生再過兩年馬上成了站在講台上的人，但是明明班上有回教徒、或是佛教徒。於是我們統統假裝大家是一樣的，放聖誕節的假，參加萬聖節得派對。那麼為什麼沒有清明節？為什麼沒有齋戒月？尤其許多宗教的意念早就已融入成為「文化」一部分的美國，要是細論起來，對於其他宗教的文化其實誰說不是一種壓制？那麼只是表象的「不可討論」不是更顯刻意？反而我覺得可以利用有不同文化背景的孩子在同一班上的大好機會，設計一個讓所有宗教的聲音都可以被聽見，有同樣的機會讓大家瞭解、學習並且分享的課程。當然這樣的課程需要非常客觀的教材，小心篩檢適合年級程度的書，並且在實行前知會家長；好讓一些保守的家庭有表達意願的機會。而也需先和小朋友溝通，讓少數民族或宗教的孩子有心理準備，願意在大家面前分享。
這次的討論成果還不錯。大部分學生的回饋都著重在宗教示範教學，並且認為這確實是一種很具知識性的活動。畢竟具有國際觀也是教育裡重要的一環啊。在我們不斷強調多元文化的今日，實在不應該只是喊喊口號，而應該實際設計出一些具有客觀性的討論及教學吧，我想。
教學到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學期。下週就是學生的期中考了。每個星期四仍然是我的猴子日 (the monkey on my back)。不過至少已經漸漸步上軌道。現在我使用Power Point 輔助教學，除了對我自己整個課程的規劃有所幫助，讓我自己可以經由有條理的系統來教學；在學生反應上，一來減低學生對我的「外國腔」的不適應程度；二來對於我要求他們討論的問題也會有比較清楚的傳達（當然也有缺點 – 學生只會討論列在其上的問題，一個蘿蔔一個坑，一條條討論完就自動休息。）此外對於課程時間掌控也漸漸適應。那幾個問題學生，顯然不是我太敏感… 大師姐發現了，我發現了，拉瑪老師本週來做我的guest speaker也發現了。所以，就像我的老闆說的，這種事一直在發生，只是老師們都有了心理準備之後，就不再會有那麼大的情緒反應了…
嗯，先把一開學的那段在這兒做個段落，有空再來多寫一些上課有趣的事… 當然還是有很多好事發生的啦 -- 我說了，我不會因為這一點小打擊就失去我對教學教育的熱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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