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搬過一次住處後,許多東西便再也不見蹤影。
2006-2008年間,在原鄉田調的筆記與作坊的手工藝。
(其中最珍貴的是,一個排灣族的朋友,寫給我的一首詩,寫在便條紙上。收過的有限的詩中,就屬這個最沈重。)行腳處的石頭與票卷。不同時期的隨手札記。
E的CD,O的書,A的照片。還有一些,自覺珍貴,得好好收藏的物件,也不知收在哪個箱篋。
搬遷前整理時,便已體悟,封箱,其實是種賭注。
收得越好的,越是珍視的東西,失蹤的機率往往越高。
打包令人累,整理、分類、封箱。
體力上的勞動並不累人,而是在過程中,一再叩門的回憶。
那些物件,及依附其上的情感與歷史記憶。
往往,在整理的過程中,記憶排山倒海而來,招架不住的我,只得坐在雜物堆裡,任其侵氾。
而,那些曾深刻參與自己生命的人,今日何在?
也許因為自己仍不夠成熟,無法享受回憶的純粹。
溫柔與心痛相伴,幸福與感傷相隨。
但這些意外的相逢,往往喚醒心底的柔情。
在整理論文筆記時,頁面裡夾雜他的筆跡。上頭是我口述的契約,及他的落款。但那些契約,也已不及履行。
學位文件中,竟有一張他用黑色簽字筆畫的塗鴉。那是某個深夜,我突發興致的要求(還記得那晚,我們嘗試以“當森林裡275隻小動物都睡著以後”為開端,去編造一個童話)。
某個抽屜裡,留著他的舊手錶與皮夾;某個皮夾裡,留著他的照片與學生證。
(換個角度想,他們竟然和諧地共處一室,佔據我的回憶的壁櫥,這是多麼弔詭的景象。)
通信的信件,往往最難處理,捨不得銷毀,但卻也不忍再讀。
只得封箱,藉著堆疊,把它推到較邊緣的位子。
(數位化的年代,讓割捨變得簡單,但遺忘,卻同樣的困難。總是在痛定思痛之餘,刪除所有相關的通信,但之後又到資源回收筒作還原設定—刪除、還原、刪除、還原—重複著這樣的步驟。)
回憶動人與痛人之處,在於其不請自來。
不願、不忍回想的記憶,卻仍無法徹底封鎖。
那些深入的曾經,須刨得多深,才能徹底忘卻?
而,曾經往心裡去的人,即使消除了所有物理跡證,也無法就此淡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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