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住在開羅的Dokki區,尼羅河的西岸,電梯大廈的十樓。大廈的模樣,並不如我原先想的那樣。我大概把它想成台北信義區的豪宅了。
那是棟米色的建築,樣式並不新穎,介於現代和傳統之間,姑且稱它為典雅的設計好了。每層樓都有落地窗,面著諾大的陽台,裝設著白色雕花窗簾。一層樓有四個住家,樓的側邊基架部分摟空,住戶隔間、走廊、廳堂,都有窗子,採光充足。
一樓有門房先生,坐在入口樓梯處一個開放式的小櫃檯,早晚輪班,有回我早晨五點半出門,要趕著早車去亞歷山卓,樓下大門深鎖,我在樓內劈哩啪啦的轉著上下門鎖,不得其門而出,還是門房先生從外頭幫我開的,或許他們還睡在櫃檯也不一定。
門房先生的角色很妙,他們既像警衛,又像鄰居。我出入會向他們打聲招呼。
他們坐在櫃檯裡,的確就是警衛,但卻也不大管進出樓層的嫌雜人等,男人女人都不打緊,直接就可以走進來,他們就如退休老人,喝茶看報也就度過一天。大樓沒有通話機,樓下也沒門鈴可按,某部分警備森嚴的台北豪宅,還得通報住戶,押證件才得登堂晉見。這兒倒也不用。
進了大樓後,有面大鏡子,過了鏡子左手邊,就是電梯。電梯門還真的是必須自己用手拉開的,跟家裡的門一樣,是一扇鐵製的門,拉開把手,裡面就是電梯間。左右電梯分別通往不同的樓層,用單雙數來分,右邊的電梯只停2、4、6、8、10樓,反推之左邊就是1、3、5、7、9樓。我不明白這樣分別有什麼好處,或許這樣比較快,或許這樣每一層樓的電梯門只需要造一道就足夠,又或許這樣,住雙數樓的人永遠不必在電梯裡遇到單數樓的人,可這又是哪門子道理,埃及版的「向左走、向右走」?!
總之,電梯的道理並不難理解,除了它的門老要用手拉開這件事。對於初到此地尚未習慣的住戶而言,往往樓層到了,人還傻傻的站在裡面,忘了要自己開門。
但值得注意甚或喝采的,電梯有安全裝置,除非電梯到了,否則門是不能打開的。這是在以危險著名的開羅市,少數極為安全的設計。
我有三個室友,加我總共四個女孩子,分住在三間房間裡,美國與墨西哥人同住,巴西人和我有自己的房間。我算是貴氣的台灣人,當其他三個人在房間吹風扇睡覺時,台灣人的房間有冷氣。不過我想這並不是貴氣,只是運氣的關係,前個住戶搬走當時,我恰巧住進去,在對的時間,掏出了對的錢,所以有冷氣吹。
除了臥房之外,我們有非常大的客廳,可以放兩組沙發和一組長型餐桌,仍有空位跑跳。地板全部舖著地毯,(雖然我知道大概從未有人清理過它)。走過客廳,我們有景觀極佳的小陽台,可以俯瞰開羅Dokki區小小的一角,也就是大樓週遭的鄰居們,以及他們放置樓頂,為數頗眾的小耳朵天線。
陽台上放著兩把白色的休閒椅,邊上綁著曬衣繩,開羅空氣乾燥,濕搭搭滴水的衣服,一兩個小時就乾得像上過漿一樣。巴西室友說,有回她衣服不小心掉到樓下的曬衣繩上,連忙往人家家裡按門鈴,說要拿回衣服,結果意外發現那戶人家住的竟然是一群日本男生,她高興的打電話跟自己家的室友講,(我的前住戶是一個日本人),日本女生也匆匆下樓,巴西室友說,他們見面時一邊講著日文,一邊不停的鞠躬,嗨來嗨去的,真是有趣極了。
屬於陽台的時光,大多仍是晚上。那兒是最佳的聊天地點,天上的飛機會緩緩飛過夜空,金星對映著彎月,晚風徐徐,就像一個小天堂一樣。
我的室友們年紀很輕,分別是21、23、25,她們有時在陽台抽煙喝酒,呼朋引伴。她們愛這個家,所以不把菸酒帶進來,但陽台例外,它附屬於家,但又不是家的內部。
菸加酒,我總覺得是矛盾的兩樣東西,喝啤酒使她們胖,而尼古丁又使她們不至於太胖,她們一邊說著話,一邊抽著煙,把煙蒂抖在牆邊的煙灰缸,她們白天上班,下班就趕赴party,不然就是泡夜店,其餘的非常稀少的時光裡,她們則會懶懶的躺在沙發上,聽著貓一樣的音樂。就屬於非亞洲的外籍人士,(三個家都都在美洲),她們可謂真正的國際人,單身女子遠赴開羅跨國公司工作,她們的同事也是來自不同國家的人,所以我往往無法及時分辨那些來家裡的,她們的朋友們,是哪個國家的人。多數可講簡單的阿拉伯文、流利的英語,以及他們自己的母語,有些是在外地長大的埃及人,操著道地的西語、葡語等。然後,全部都是清一色的男性。
開羅是這樣一個充滿著活力的城市,我從室友身上,看到她們是如何奮力的燃燒著自己的生命:午夜十二點出門去逛市集,半夜三點回到家,陽台聊天到五點,早上九點出門上班,傍晚下班後或許又有另一個精采節目,這樣日復一日。
如同我所了解的開羅計程車司機們,總是以午夜為他們真正的載客尖峰時段,夜間十二點的街道,尼羅河兩岸的道路往往擠得水洩不通,喇叭聲此起彼落,像個雜亂的交響曲,伴隨著路邊烤玉米的攤販(名為攤販,但往往都是獨自一個的男人、女人,自行在路邊拿著木炭起火,烤玉米來賣),白煙飄揚,而我家樓下的小孩,正高興的追逐叫喊,那可是半夜12點呢!
待了一段時間後,或許就能抓到異地生活的訣竅,這句話說的可真沒錯!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竟然真的萌生出對此地「相見恨晚」的情愫,優游的,像個狡猾的埃及人,在髒亂的空氣中、遍地的垃圾裡,沒入車陣和地鐵,投身這個全中東最大的城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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