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羅美國大學經濟系教授Galal Amin出了兩本很有趣的書,書名為《埃及人是怎麼一回事》(Whatever Happened to the Egyptians),共有兩集。阿文版在1998年時得了開羅國際書展的社會研究最佳書籍,而在我手上的是英文版本。
以下則為其中一篇,講到關於埃及人過生日的事。(看了之後,深深覺得自己不應該在前陣子生日時因為沒收到禮物而生氣。就把這篇小翻譯當作給佛埃斯特的道歉禮物了。因為他在我生日那天不停的被我罵。) 註:阿敏教授是一位非常老的教授,所以他談的東西必須考慮到當時的年代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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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家裡的老么,有五個哥哥和兩個姐姐,我可以很自豪的說他們之中任何一個都沒有過生日派對。因為我是最小的,年輕到剛好可以趕上這個剛抵達埃及沒多久的新玩意兒。生日派對就像野火一樣,一下子就延燒到各個階層。所以我想,談談生日派對是怎樣在埃及社會流行起來應該是很有趣的題材。
在小孩子出生後的第七天慶祝是可以被理解的,因為當時嬰孩死亡率高。而基於同樣的理由,在孩子出生後一年來慶祝,也是合理的。但若每年每年都這樣慶祝,對代代繁延的埃及人們似乎顯得說不通。
對於我的父親而言,沒有慶祝生日,甚至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生日,並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我們從來不曉得他的生日,也沒人幫他慶祝過。即使有人恰巧記起了父親生日,坦白說,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確實的生日是哪一天。因為他的父母當初也沒幫他登記出生日期。他一直到他出生後好幾年,才因為需要所以去申請了出生證明。他是知道他是幾年生的,但是日期不確定。在過去,慶祝生日不如現在來得重要和普遍,去上學註冊往往也不需要出生證明。通常要等到畢業後去政府機關上班,才需要申請一個。即使這樣,也是需要一個簡單的年份證明就好,還不需要知道日期。女人就更不知道自己生日了,像我母親那一代的女人,19世紀初,不需要去上學也不需要去上班。
難怪我母親連她哪年出生的都不知道。小時候,若我邀請我的同學到我的生日派對上,我母親則會笑,特別是有些同學還帶禮物來的,她總是調侃的說:從來沒有人給我生日禮物!而當我們回答說是因為沒人知道她生日時,她則回答:就是明天。明天大家都給我帶禮物來!
所以我父母把慶祝生日當作是一個小孩遊戲。他們從來沒想過要給我慶生,也不認為慶生是一件多值得做的事。(我七個兄弟姊妹都沒有慶生這東西,他們也活得好好的)。在我邀請同學到家裡時,父母親都調侃我。我從來沒收過父母給的生日禮物,又,其他任何節日的禮物好像也沒有收到過。
生日派對是一個從西方來的新玩意兒。即使在西方,一百年前的生日派對也和現在不太一樣。慶生的慣例和流動社會的興起有關,外加消費習慣的成長和父母對孩子溺愛。人們可以不必完全信服,所謂”童年”是中產階級的發明。但看看窮人們是怎樣對他們的孩子的。所有的家庭成員都必須分擔家累。一個小女孩七歲八歲,她如果可以洗衣服或是整理家裡,她就要做。一個小男孩可以去外面賣報紙賺錢,他必須要去。對這樣的家庭來講,生日派對是一種感覺很愚蠢而又不必要的東西。
我自己的家庭環境並不窮。我們算是小康。但我父母持續的保有這種窮苦社會的價值觀,認為給小孩辦生日派對很可笑。和現在比起來,父母完全清楚他們的心肝寶貝孩子何時生日。當生日那天到來,祝福從早上就開始,小壽星則會收到各方來的禮物:爸媽、叔舅、姑姨、朋友。全部的人都使用如出一轍的技巧,確保他們的禮物不會太便宜和太小,特別是跟其他人比起來。錢是大量的灑,好讓小壽星在當天開開心心。孩子會一個一個仔細看著這些訪客手上的禮物,好猜測裡面是什麼東西,禮物打開來後可能會被看個一兩眼,然後接著看下一個禮物。最後,整間房間會推滿了禮物,有些禮物甚至會被永遠的打入冷宮,看也不會再看。
人們對生日派對的態度轉變表達了這段期間埃及社會的改變。第一是對孩子的教養。在我小時候,對孩子的教養態度是持續好幾個世紀的: 孩子是婚姻無可避免的自然產物,他們的功能在於物種的保存。所以,孩子要越多越好,這樣後代才延續。保護他們和照顧他們的健康是必須的,但他們的生命是掌握在阿拉手上。道德的教養是需要的,若有教育則更好。父母對孩子品德的養成、個性的塑造上,能力是有限的,因為孩子有他們自己的天命。當然,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長大後賺大錢和有成就,這樣的成功當然會回饋到父母身上。但是用孩子來提升和達到某些社會地位,就像我們現在看到的。過去年代的父母並不是這樣想。現在的孩子為父母達到這樣的功能。昂貴的衣服顯示父母的富裕,就像送他們去昂貴的私立學校一樣。這樣龐大的花費,自然孩子生得少一些。雖然出生率的確是因為死亡率降低也跟著降低了。
現代的孩子就像是一塊不成形的黏土,可以被父母捏成他們想要的那種形狀。爸媽對待孩子的態度和過去不同,他們從極端的宿命論變成過度自信,相信自己可以決定未來,挑戰那些真的不可能改變的事情。 孩子的生日派對就是這樣的例子。用禮物和昂貴商品溺愛孩子,顯示出我們有自信去塑造孩子的個性。科技發展也是,想想看,例如現在有多少攝影師是靠給孩子在生日派對上拍照來維生的。照相機在我小時候鮮少出現,如果有,也是只能在室內拍。因為在室外照片會過度曝光。現在任何事都有可能做了,照片可以很容易被拍,甚至在強光之下。科技更進步,生日派對甚至可以錄影,紀錄成影片而不只是照片了。
隨著這類”必需品”的需求成長,外加生日派對的眾多賓客們,父母開始覺得無力負荷。房子太小而裝不下這些豪華儀式。於是,在家外面的派對開始出現:在俱樂部的,有時在飯店裡的,有些家庭則開始仰賴專業人士的幫助,穿著動物服裝到家裡或是來家裡表演變魔術之類的。 如果我爸媽看到現在的情形,他們準會被嚇到。特別是這些陣仗下來的花費。人們對慶生態度的改變多半因為收入以及西方社會的接觸都增加的緣故。但是也跟中產階級數目增加有關。低收入的家庭仍然不慶祝他們孩子的生日(也沒辦法慶祝),或許他們仍然不記得孩子的生日。而小人數的上層階級,因為更常跟西方社會接觸以及他們的高收入,他們總是替孩子慶生,但是把他們的門關起來。現在是這些中產家庭,過去沒有慶生習慣的,努力在開生日派對給大家看。 (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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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人們的消費習慣以及揮霍過多資源方面,阿敏教授算是嚴厲斥責這些東西。這讓我想到我一位韓國朋友,秉持簡單原則。她的名言是:過多的商品只會讓生活更複雜,並不會讓我們的生活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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