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椅子經緯萬端
診所一樓的小書房從住家搬來一些紅木桌椅，看起來古色古香，只可惜書桌是按照魯班尺製作，高度2尺7寸（約81.5公分），雖落在財至、登科的佳位，卻比一般書桌高出許多，與原來的椅子不能配合。我墊上一塊厚厚的椅墊，勉強湊到足夠的高度，但坐起來就是不舒服。
我請木工將桌子的四支腳鋸短，沒想到木工不敢動鋸，因為魯班是春秋時魯國的巧匠，被後世木工奉為祖師爺，隨意修改魯班尺的規格，對祖師爺是大不敬，況且真要鋸短，也必須鋸到70公分以下，才合乎魯班尺的高度，如此一來，會破壞這張桌子完美的造型，非行家所能為之，因此他建議我不如換張椅子。
民俗是自古流傳下來的傳統習俗，大都沒什麼科學的根據。西洋人認為星期五又碰上十三日是不吉祥，而有黑色星期五之稱。
東方人的民俗更多，日常行事不管做什麼事情，往往都會翻翻黃曆（通書），選個良辰吉時。對於這些民俗，信者恆信，不信的人也不在少數，但也沒怎樣。
記得有次搬家，剛好是農曆鬼月，我還是照搬不誤。尤其像我是從事醫療工作，如果探病或弔唁都要刻意選個適當的時辰，將如何執行醫療業務？
過去農業時代，人與大自然的關係非常密切，敬天地祭鬼神成為一種很自然的生活方式。
生病的時候，除了延醫求治，依賴岐黃之術，往往也會求助於一些民俗療法；為了安居樂業，農曆初二、十六都會拜拜土地公；為求嬰兒一夜好眠，有些人也會拜“床母”。隨著時代的變遷，一些不合宜的民俗漸漸式微，但還是有不少流傳了下來，就好比收驚、占卜…等。
早年我對於一些帶有迷思的民俗有點排斥，但四十多年的醫療生涯，不免會遇到一些與現代醫療可以相容的民俗療法。漸漸地我對於所謂的正統醫療與被斥之為旁門左道的民俗之間，不再像以前那麼斬釘截鐵地一分為二。
我從前有位病人從事道士的工作，舉凡收驚、堪輿、擇日無所不通。他住在我診所的西南方，每當有病人找他收驚，他會告訴病人有可能犯沖，不妨找東北方的醫生看看。
有段時間他介紹不少病人到我診所，起先我不知所然，後來發現這些病人都有不錯的療效。有天這位道士來看病，我問他為何找他收驚的病人都是東北向犯沖，他才據實以告：「收驚只是安定病人的心緒，增加信心，但『也得神，也得人』，真的有病還是要找醫生，才能藥到病除，雙管齊下有何不可？」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一位道士他懂得“也得神，也得人”這種看似原始卻又最符合“天人合一”之道的民俗療法，在收驚的心靈慰藉後，也不偏廢現代醫療在生理方面的療效。
反觀我是位接受正規醫學教育的醫生，卻只執著於現代科技，而忽略了人文的重要，豈不失之偏頗狹隘。
隨著年歲的增長，對於傳統民俗只要不造成生活上的困擾，不影響正統的醫療，我漸漸採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病人要去收驚、占卜，我不鼓吹，但也不加以反對。
這次木工師傅建議我改桌子倒不如換椅子，想想也不無道理。為了遷就椅子，而將一張符合魯班尺規格的桌子改得怪誕不經，豈不削足適履，得不償失？
魯班尺又稱文公尺，顧名思義是源自2000多年前魯班這位巧匠，它長一尺四寸一分，以生老病死苦五字為基礎，劃分為八格，各有吉凶，依序為財、病、離、義、官、劫、害、本。不論是建宅、上樑、開門、鑿窗、製作傢具等，只要尺寸落在魯班尺的吉位，就能逢凶化吉。
這項民俗沿襲至今，木工身邊一定要有一把文公尺，因為萬一量錯了尺寸，業主偏又遭逢厄運，可就沒完沒了。
記得小時候清明節跟阿爸去掃墓，壓墓紙的時候，阿爸一定會要求分成三行，中間一行擺放四疊，兩旁各三疊，墓碑上再一疊，總共是十一疊，多一疊少一疊都不行。
我不明所以，經過阿爸的說明，我才恍然大悟。人生誰都逃不過“生、老、病、死、苦”的過程，而人總是希望能趨吉避凶，因此轉了兩個輪迴，第十一疊剛好落在“生”的位置上，代表一切重頭開始，忘掉所有的不順遂。
這樣的民俗既不造成什麼困擾，也不會像天女散花般地將墓紙撒得到處都是，又具教育意義，將之流傳下來，又有何妨？因之每逢清明掃墓，我同樣要求子侄輩們，不要忘了這項民俗。
雖然我從善如流，決定要換椅子。但目前的辦公傢俱大都依照國人的身材設計，桌子約76公分，椅子也都使用八號真空升降棒，只能升高到48公分。我找到一家歐美進口品牌，高度適合我的需要，只是價位4～6萬元不等，讓我有點手軟，況且顏色也與紅木傢具不相稱，只得作罷。
俗云：「有路找路，無路找老主雇。」廿年前我曾向一家專門製造辦公傢具的公司購買椅子，迄今都還相當堅固實用，何苦捨近求遠？
我打電話問明該公司的住址，逕往展示場參觀。展示場佔地數百坪，辦公傢具琳琅滿目，單單椅子就讓我看得眼花撩亂。
接待我的是位王小姐，她明知我只要買一張椅子，對於一家專門設計全套傢具的大公司來說，我這位小客戶只會增加業務上的困擾，但她還是待之以禮，不厭其煩地為我介紹每張椅子的特色，並強調椅子的高度取決於真空棒，若有特殊用途，可以採用不同長度的真空棒，至於椅面的布料也可以配合所需，另作選擇。
經過她的說明，我的問題全都迎刃而解。我從五顏六色的布料樣品中選擇與紅木相配的顏色，她答應與工務部門連繫後，幾天內就會向我報價。
幾天過後，王小姐來電告訴我，連工帶料價格是6800元，如果合意，是否能向我收點訂金？訂金事小，問題是她來還是我去？她很客氣地表示，服務是她們的本份，她會專程到我診所一趟。付過訂金，約定一星期後交貨。
果不其然，新椅子一星期後就送到我診所。新產品，新設計，又符合人體工學與我需要的高度，坐起來倍感舒服，只是最低的高度若能再降個一兩公分，就更加完美。
交貨後公司打來兩通電話，查詢對該產品與公司的服務是否滿意？我順口提起這項小瑕疵，沒想到她們認為瑕疵再小，對顧客都是不公平的，她們會儘快處理。
過兩天，公司派來一位工務人員，經過一翻拆解後，卸下原有16號的真空棒，換成12號，使椅子的高度可以在47～57公分間升降自如，完全合乎我的要求。付完3000元的尾款，交易終於完成。
一張椅子總價只有6800元，公司的員工來回跑了三趟，事後還打來三通電話查詢服務的情形。我認為這家公司的負責人如果是扶輪社員，扶輪真的與有榮焉，因為他深諳“服務愈多，獲益愈大”這句扶輪口號的真諦，以服務為因，賺錢為果。
他只顧著種下“服務”這個好的因，不在乎能否結出“賺錢”的果，他將扶輪的職業服務發揮到了極致。如果他不是扶輪人，我認為扶輪社應該安排到這家公司去做職業參觀，因為他對扶輪精神的實踐，比扶輪人更像扶輪人，值得我們移樽就教，去學習扶輪還有待加強的職業服務。
憑心而論，有了這次交易的經驗，以後想買辦公傢具，我絕對不會忘記這個品牌，甚至於我還會“吃好逗相報”，留下好的口碑，義務為這家公司做廣告。這就是為什麼服務愈多，獲益會愈大的最好詮釋。
新椅子使用了兩個多月，我也發現一項鮮為人知的心得。魯班尺二尺七寸的桌面高度，雖然比市面上通用的桌子高出許多，但如果配上相對高度的椅子，坐起來就能挺直腰桿，坐久了才不會腰酸背痛。魯班巧匠能被奉為木工師傅的祖師爺，想必有別人所不及的智慧；魯班尺的民俗能留傳二千多年而不輟，也必定有現代科技所不能推翻的存在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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