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 I dare disturb the universe ? Out, out, brief candle! Life’s but a walking shadow.

339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我把車子停在一棵大葉欖仁樹下，小時後媽常帶弟弟和我散步
到這裡，然後折返，走原路回家，有一次弟弟吵說要往前走，
媽說：「再走就來不及回家煮菜了。」因此這棵樹就成了我記
憶裡的一個界標，再往下就沒有和媽一起散步的回憶了。

當年老農夫種這棵樹時，我們剛好經過，我央求媽停一下看老
人種樹，老農夫笑著問我幾歲，我童言童語地說：「我今年六
歲，讀孔雀班。」「那等這棵樹可以讓人乘涼時，妳就可以嫁
人了。」往事歷歷，現在這棵樹已有兩層樓高了，我還沒結婚
，想必老農夫也已經去世了，我又想起去世的媽，剛才建立起
來樂觀的心情，瞬間又縮回原來的樣子，悲傷像淡的看不清的
煙，瀰漫在我週圍，我重新看向西，但雲朵已經被黑夜染成濃
厚的靛青，殘留的幾撇橙色是白晝的最後一口餘氣，愛莫能助
地向我攤手。

一位婦女從我剛來的方向騎著老舊的90cc打檔車，後座綁了柄沾
著濕泥的鋤頭，引擎噗嚕噗嚕夾雜著婦人的聲音，用我聽的見的
音量，彷彿想告訴我似的：「前面不知哪家失火，好多煙吶！」

我聽了心臟一縮，重擊胸腔，就要從我張大的嘴巴蹦出來了，一
定是我們家，我立刻有這猜想，隨著分秒時間愈肯定是我們家！
我背脊發涼冷和直流，一跨上腳踏車立刻用盡全部的腳力，左腳
沒踩，不小心從踏板滑掉，整個人往左倒，左膝和左手肘傳來如
火燒的灼痛，但焦急的我根本無暇理會傷口，我再度跨上車子，
拚命趕回家。我不斷在心裡責怪自己不該把這危險的事交代給爸
，他現在連自己都顧不好了，他放任自己頹廢也就算了，為什麼
要讓其他人也跟著他受苦呢？為什麼要毀了我們和媽曾經住過的
房子呢？他去外面找朋友玩呀！交個異性知己也好呀！我開始怨
起爸。

媽在那房裡活動的身影像跑馬燈一樣快速在我腦際飛竄，媽坐在
在客廳的縫紉機前替人換拉鍊改衣服，媽蹲在門口收拾大家亂丟
的鞋子，媽在陽台哼著歌澆花，媽在... ... ，媽已經不在了。

但爸還在呀！另一個聲音告訴我，我們還在一起生活著，只要大
家還活著，就能守著人生僅剩不多的快樂，我們還聽的見彼此、
摸的到彼此，什麼媽在的房子，以及所有關於那房子的回憶都不
及爸和我們還生活在一起來的重要。

到達門口，車子一扔我從屋侧奔向後院。「爸！」我上氣接不到
下氣，胸口快爆炸一樣。
「嗯？」他看了我一眼，「怎麼了？這麼大了還像小孩子莽莽撞
撞。」
屋子還在，，枯葉已燃盡，煙也不見蹤影了，爸不但關了火，還用
滾水泡了壺烏龍，空氣中是茶香，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才趕
到手腳的傷口的疼痛，這痛讓我確定自己還活著，在喝茶的爸也是
，儘管我們活著的每一天都是朝死亡前進，但在那之前，爸、我和
弟弟三個人必須好好地生活，努力讓自己和家人開心，不管用什麼
方式。

「有事嗎？」爸拿起陶壺要進屋前問我。
「沒事。」我用手背擦臉。
「沒事就好。」
我們一起進屋，外面天色已經全暗了，我打開屋裡的燈，要燒一桌
菜，等弟回來我們就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