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Crime(罪)
「正道在一根繩索上,它不是綳緊在高處,而是貼近地面,它與其說是供人行走,毋寧說是用來絆人的。」
——卡夫卡
酒已酣。
人末醉。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泪。
越野沒辦法不醉。
你愛上的人愛上的却是別人,你該怎麽辦?
這是人類幾千年來誰也沒法子回答的難題。人的心,豈非正是世界上最難以捉摸的東西?
你所深愛的人愛上的却是別人,你該怎麽辦?
有人選擇逃避,有人選擇爭取,更多的人却是强顔歡笑,黯然神傷。
什麽叫做只要他幸福自己就幸福?什麽叫做他的幸福就是自己的幸福?沒有所愛的人的愛叫什麽幸福?只有一個人的幸福又叫什麽幸福?
對有些人來說,只有兩個人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
越野恰恰就是這種人。
如果他不愛我就讓他愛上我;如果他愛上別人就讓那個人消失。這是每一個處于這種狀態之下的人都會産生的想法,只不過,真正會將之付諸實行的人太少,否則這個世界上不知還會誕生多少悲劇。
但這樣的悲劇,每一天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世界各地上演著,不缺眼下這一件,也不多眼下這一件。
我想要幸福,想要得到幸福,不是你或我個人的幸福,而是我們兩個人的幸福。
所以,求求你,告訴我你愛我。
如果可以達到這個目的,就算是要把靈魂賣給惡魔我也不在乎!
這就是越野,在那一刻的想法。
所以——
「你可以帶走仙道,只要把那只狐狸留給我就好了。」坐在對面沙發上的男人露出冰冷而殘酷的微笑,狼般細長的雙眸裏的光芒始終讓人覺的厭惡,「你得到你的愛,我得到我的研究,互惠互利的事,爲什麽不做?」
是啊,互惠互利的事,爲什麽不做?
是你,先背叛了我;所以,這一次,換我背叛你——不,這不背叛,至少對我來說不是。
對我而言,這只是——
「那麽,契約成立。」
男人的笑容冰冷,室內的空氣冰冷,掌中的酒杯冰冷,口中的紅酒冰冷。這一串一串的冰冷却在心裏燒成了一把千年難熄的火,一寸一寸,一分一分,灼燒著那個銘刻在心已成永恒的名字。
仙道——!!
「老實說,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清楚澤北是怎麽找上我的,我去找仙道的事,只有爲數不多的幾人知道,而我找到他的事,除了彥一之外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甚至我一直留在札幌,連東京都沒回去,更不要說和人提起有關——流川楓的事。」他頓了一頓,「就算山王的情報網再厲害——我也實在是搞不懂他爲什麽會找上我。况且這種事,山王研究所的人,向來都不會相信的,可澤北——到底是從哪兒聽到這個傳說的呢?我可不認爲他和彰一樣會爲了那種傳說而跑到那麽遠的地方去。」
「怎麽說?」牧露出有點興趣的眼神,道:「難道你們搞自然科學的人對于非理性的東西都會本質上的排斥不成?」
「沒辦法,這是職業病。」越野聳聳肩,顯出無奈的表情,「如果不這樣是不可能這一行生存下去的。要是任何一種神話傳說都要去追個究竟那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够用。」
牧點頭,「這倒是。不過,不管怎麽說他是沒找錯人。」
「我找錯了他!「說完這一句他立刻閉上嘴,眼裏掠過一絲後悔,似乎有點懊悔自己的衝動,半晌才又道:「他找到我的時候我正醉得一塌糊塗,在札幌的一個小酒館裏。當時是四月,東京那邊的櫻花已經開了,可北海道還是一片冰天雪地,札幌的冰雪節也正搞得熱熱鬧鬧,每天都有世界各地的人擁向那個日本最北邊的大都市。在那之後,轉眼就到了第二年的七月七。
「七月七——七夕祭,神之山唯一一次上山的機會。」
「仙道告訴你的?」
「不。」越野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他對我說他過得很快樂,希望我不要再去找他,他又怎麽會告訴我那件事。」
牧的臉色似乎有些變了,幸好這時候越野已接著道:「告訴我這件事的人是澤北。」
「澤北?他怎麽會知道?」
「不知道。」越野搖了搖頭,但看他的樣子似乎也沒有多想知道的意思,只道:「我們很快就上了山,我去找仙道,他去做他的安排。」
「那他的計劃是什麽?」
「我把仙道帶走,他負責替我引開流川。」越野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神色很是奇怪,似乎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怎麽回事,「他說,只要我帶走仙道,流川一定會跟來的。只要離開了那座山,他就不怕神的力量的。」
「爲什麽不就地解决?」
「他的意思——似乎是在那兒逗留過久會引發什麽事的樣子。」越野一臉苦惱,似乎有什麽事是他忘記了但又似有什麽地方弄錯了,「我也不知道他從哪里得到那麽多有關那座山的事,我只知道,他和我一樣,不願意在那座山上多停留一秒。那真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向牧解釋,「踏上那座山的領土之後,我就一直覺的很不安,心裏也好身體上也好,總覺的有什麽東西在我所看不到的地方冷冷地看著我,那種感覺——就像是半夜裏醒來突然發現有人在自己的床邊盯著自己,仔細一看,那個人竟是自己的感覺一模一樣——」他說到這不覺微微顫抖了一下,牧禁不住伸過手去握住他的手,觸手所及一片冰冷,知他心裏是真的害怕。
越野輕輕地籲了口氣,道:「老實說,牧律師。不管你相不相信,事實上我從那座山回來之後直到這裏,我都一直有這種恐怖的感覺,從札幌回來的途中,到這裏的路上,一直一直——總覺的身後有我所不看不到的東西在盯著我——不過,」他抬起頭看著牧明亮的眸子,蒼白的臉上扯出一絲笑意,「在見到牧律師之後那種感覺似乎消失了。真是——太好了——」
牧見他眼窩深陷,滿臉倦容,知他所言非虛,心下不覺有些憮然,但同時地,他也終于發現到自己一直以來覺的不對勁的地方是什麽了。
那種熟悉的惡寒,原來幷不是自己的錯覺,而是——
猛省起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牧將它暫時壓了下去,不欲他再這麽緊張,再加上他更關心的是事態後來的發展, 換了個話題問:「那我還是不明白,你說你去找仙道,難道說你知道他在哪?他不大可能告訴你吧?那座山可幷不小啊。」
越野苦笑了一下,滿帶嘲諷,也不知是笑牧還是自己,「是挺奇怪的,牧律師。可不知爲什麽,我就是知道。你或許不相信,事實我自己都不怎麽相信,但我那個時候就是知道他在什麽地方。」
「那還是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啊。」
「嗯嗯——看上去似乎是這樣沒錯,但從本質上看也許不是那麽回事。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吧,各人的想法。」
「你這種說法——聽上去很像是相信有幽靈的存在却不肯定超自然生物啊。」
「那是因爲比起肉體永恒論我更寧願相信精神不滅論罷了。」
牧不覺笑起來,「還真是個矛盾的人啦,越野君你。」
「這個世界上到目前爲止我還沒見過不矛盾的事物。唯物主義者不是說矛盾是世界存在的根本嗎?還是說牧律師信仰的是唯心主義?」
「唔唔——信仰這種東西可是說不清的,更何况,我向來不喜歡用‘信仰’這個詞。」牧回答,「各人的想法與觀點不同這是很正常的,不過我不喜歡以信仰來劃分宗教或是哲學。舉個例子說我在很多時候都是認爲客觀存在是根本的,但有時候也幷不否認精神力量的存在。那你說我是個什麽主義者呢?唯心也好唯物也好,總是要放到現實中來看的吧?我個人是很不喜歡把這種精神的東西抽出來研究的。」
越野「吃吃」地笑起來,那笑容天真得象個孩子,「說到底你還是物質第一原則啊,牧律師。」
牧笑了一笑,不置可否,只道:「不說這個了,這種話題根本是越說越混亂,費腦子的事就交給當世或是後世的哲學家吧。我們還是繼續說我們的。」他端正了神色,看著越野的眼睛,道:「那麽——我問一句話。」
看他正了顔色,越野也收斂起臉上的笑容,道:「請說。」
「澤北他——真是仙道殺的吧?」
「怎麽說?」
「動機。」牧道:「殺人動機。爲了所愛的人而殺人,這是最正常的說辭了。」
「的確。」越野點頭,「可惜——」
「可惜什麽?」
「你弄錯了對象,牧律師。」
「哦?」
「爲了所愛的人而殺人的人,不是仙道,而是我。」
越野一字字地道:「殺死澤北的人,是我!」
文章定位:
人氣(137) | 回應(0)| 推薦 (
0)| 收藏 (
0)|
轉寄
全站分類:
不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