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愛情的有效期到底是多久？
如果說，有些人的愛情能夠維持三個月到一年，更多的人的愛情能夠堅持一年到三年，那麽，經歷千年而不變的愛情，真的存在於這個世上嗎？
還是，早就變成了習慣的代名詞？
＊＊＊＊＊
白天才剛剛對魔劍道宣戰，深夜的時候，戰鬥就打響了。
屈世途的計策果然靈驗，黑衣劍少夜探騰龍殿，欲殺天策真龍，卻不料被天策大軍來了個守株待兔、甕中捉鼈，眼見黑衣劍少受困，白衣劍少急急來援，黑衣劍少脫困而出，反倒是白衣劍少陷入了苦戰。
盤膝坐在屋頂上冷眼看著下面的一群人混戰，馴刀者就著那碗涼透的杏仁豆腐一口一口慢慢吃著。
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睡不著，肚子餓得難受，卻又什麽也吃不下，好容易有了點食欲，才吃得兩口，門外卻傳來了打鬥聲，就著窗子一望，只見一片燈火通明，隱隱約約地聽得喊殺之聲，心想反正覺是睡不好了，乾脆看看好了。
悲龍刀就扔在床上，也不穿鞋，馴刀者端著碗跳上了屋頂。
喔喔……还真是一員猛將啊……
雖然對劍沒什麽研究，不過仍然可以感覺出對方實力的強勁，如果當初能夠找到他參加屠龍計劃就好了，馴刀者不無遺憾地想著。
不過人生啊，總是有那麽一點小小的遺憾的……
就好比手上的這碗杏仁豆腐，確是極好吃的東西，但放得久了，就不免有那麽一點失了什麽味道了。
「如何？」
「什麽如何？」身後突然傳來聲音，馴刀者卻連眼睛也沒眨一下，能夠在這個時候走到他背後的，只有越劍人。
「此人如何？」
「喔。」馴刀者頭也不回地回答，「此人儀容俊秀、氣質不凡，眉似遠山目如秋水，特別是那雙藍眼睛，真是明如寶石、燦若繁星，如此美人，真是人間少見、我見猶憐啊。」
「……」
不用回頭也可以想象越劍人滿臉的苦笑，馴刀者「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唉呀，好友，放輕鬆放輕鬆，這一戰又不需要我們出手，讓他們打，我們只要坐一邊看戲就好，看戲自然要看美人啊，難道你要我去看天策真龍那張猴子臉？」
「………」越劍人實在很無力，「天策真龍會自卑的……」
「怎麽可能！」輕鬆地舀了口杏仁放進嘴裏，馴刀者道，「這輩子他就和『自卑』兩個字無緣。」
「嗯……」越劍人挨著他坐下來，適時天策真龍正以熱切的目光緊盯著滿身浴血的白衣劍少，「臉雖然變了，不過好象個性還是一點沒變。」
「是啊，看到美人就流口水的毛病，千年也沒變。」冷冷地又吃了一口，這一口卻咬得有點狠狠的感覺。
越劍人的笑意深了起來：「杏仁裏面有加醋嗎？怎麽好大的一股酸味？」
「你聞錯了吧？」白了他一眼，又恨恨地吃了一口。
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手裏的碗，越劍人若有所思地道：「原來他還記得。」
「嗯？」
「過了這麽多年，你喜歡的東西，他都還記得。」越劍人道，「你呢？」
「我怎樣？」
「你還記得嗎？」
「……記得什麽？」
「他。」
「忘了。」
「真忘了？」
「……」瞬間安靜下來，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馴刀者輕輕地歎了口氣，「他還是那麽喜歡人才……」
「這是他難得的優點。」
「只可惜……」
「嗯？」
「沒什麽……」
其時戰鬥已近尾聲，天策真龍親自上陣，二人交手僅一招，白衣劍少中掌飛出，眼見即將被擒，卻不料突然一道白光，眨眼之間，人已不見蹤影！
遠遠地傳來遺世老的驚呼「這是怎麽回事？」緊跟著天策真龍怒不可遏的聲音「追！」
立在屋頂上的兩人靜靜地看著場下衆人忙成一團，越劍人伸手壓下斗笠，淡淡地道：「沒想到……」
「是她……」
「要告訴天策真龍嗎？」
「不需要。」月光明晃晃地射在馴刀者的臉頰上，照得他的臉色透明般的白，安靜地將最後一口杏仁送入口中，馴刀者冷靜地道，「如果無法得到下屬全身心的奉獻與忠誠，那麽，天策真龍注定只能是個失敗者！」
＊＊＊＊＊＊
月夜的山間聽說會遇到女鬼。
美麗的女鬼，跪坐在幽靜的林間，哀哀的哭泣。
那瞬間，孤迹蒼狼以爲自己見到了女鬼。
騰龍殿的後山有大片的梅林，屈世途挖得掉七步階內的梅林，卻砍不盡這滿山的梅樹成蔭。不是梅花盛開的季節，空氣裏卻仍是彌漫著淡淡的梅香，傳聞東陵少主死後魂歸故里，是以這梅花香氣，終年不散。
月亮透過樹梢在地上投下斑駁的黑影，山上很靜，連風也被梅樹吸盡了一般的靜，聽不到自己的腳步聲，孤迹蒼狼不禁迷惑：自己到底是人還是鬼？
然後他就見到了她。
漆黑的長髮披在腦後，她跪坐在地上，身邊是染血的屍體，她的眼睛深邃得和夜色溶爲一體，臉色卻是蒼白的，沒一絲血色的蒼白，她安靜地坐在那裏，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那具屍體。
孤迹蒼狼幾乎叫出聲來。
但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他知道她不是鬼，她身邊的那具也不是屍體，不僅僅是因爲她的影子正斜斜地投到他的腳下，也不僅僅是因爲那具屍體還有細微的呼吸。
他認識她。
她是鷲默心。
美麗、神秘、狠毒的女人――鷲默心！
但是，最後自他口中成形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的名字。
「月靈公主……」他喃喃地叫出她的名字。
女人驚訝地回過頭來，她受驚的眼神很漂亮，卻在見到是他後，明顯的安靜了下來：「孤迹蒼狼！」
她沒有否認他的稱呼！
「你是不是月靈公主？」他上前一步，極力壓抑自己的激動。
她卻只是淡淡地問：「你爲何如此問吾？」
「直覺！」不假思索地回答，「狼對嗅覺一向敏銳，從你的武功身手和氣息來判斷，鷲默心和我當初所遇的毒蠍女是同一人！」
「那又如何？」
咬了咬嘴唇，孤迹蒼狼道：「也許你不願意承認自己是毒蠍女，但以『鷲默心』爲名，你敢說你和鷲族的遺孤－月靈公主毫無關係嗎？」
這次有稍微的沈默，美麗的女人優雅地站起身來，那雙又黑又深沈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轉向別處：「我是何人，對你來說重要嗎？」
「是！你是毒蠍女，孤迹蒼狼欠你一份恩情；你是鷲族遺孤，西疆王朝欠你一個公道；你是月靈公主……死去的父王欠妳一段感情！」
女人泠泠地笑了：「聽起來你的情債不少，有必要這麽急著找到債主嗎？」
「我不是逃避責任之人！」
「呵呵呵……」目光掃過他誠摯的面容，最後悠悠地落向一旁沈靜的梅樹，「我若是她，你欠我的，還不止這些。問題是……你要怎麽還，你還的起嗎？」
「這……」一時不禁愕然，連動了好幾下嘴唇，最後才道，「我…我只能說抱歉，如果有機會可以彌補，我……」
「你沒機會！」清柔的女音陡的一尖，月光下，她淒豔的神色好似撲火的飛蛾，「因爲死者不能複生，過去無法再來，無論你做什麽，都不能改變命運加諸在我身上的殘酷，你明白嗎？」
呆呆地看著她，孤迹蒼狼久久說不出話來，既痛苦於她的遭遇，又痛苦於自己的無能，過得好半晌，才低低地道：「是……我明白……但是，」目光一長，語氣暫態轉爲堅定，「我不明白，魔劍道作惡多端，你爲何要救他？」
月靈冷冷地一甩長袖，冷冷地道：「我一向恩怨分明，救人只不過是爲了償還恩情！」
「這樣就好。」稍一點頭，孤迹蒼狼毅然道，「我與魔劍道誓不兩立，但絕不希望與你爲敵！希望你我二人，永遠不會有兵戎相見的一天！」
「喔？」女人唇邊勾起誘人的弧線，「如果有那麽一天呢？」
男子背過身去，腰仍然挺得筆直，削瘦的背脊散發著絕不動搖的信念：「如果有那麽一天，如果魔劍道已滅，孤迹蒼狼會用這條命來補償你！」
回殿的路上遇到了亂世狂刀和劍君。
「咦？孤迹蒼狼，是你啊？」
「啊……」略顯僵硬地點了點頭，老實說，他不是很擅長和人打交道，就算同爲四刀四劍，他也不習慣和人太過接近。
「太好了太好了！」劍君喜孜孜地拉住他，訴苦似地道，「趕快和我一起把狂刀拉回去，這人壯得象頭大象，我正愁一個人拉不動他！」
「啊……？」莫名其妙地被拉至小孩賭氣一般垮著臉坐在路旁的亂世狂刀面前，孤迹蒼狼仍然是一頭霧水，「這…這是……？」
「我們不是來堵那個黑衣刺客嗎？」劍君一邊很努力地把他的衣角和狂刀的衣服綁到一起，一邊很熱心地解釋，「結果沒想到半途夜叉突然出現……哎，狂刀你別亂動，這樣我捆不好……喔，就是夜叉鬼突然出現，把人給救走了……」
「那又怎麽樣？」孤迹蒼狼傻呆呆地看著劍君的舉動，還是莫名其妙。
「唉呀唉呀，總之一句話，狂刀覺得我們兩人出馬居然還叫一個小鬼給逃脫，這件事說出去實在太丟面子，所以他就鬧彆扭，不肯回去了嘛……」
「誰在鬧彆扭？我只是不想現在就回去罷了！」亂世狂刀氣呼呼地將獅頭寶刀往地上跺，「我想天亮再回去，不行啊？」
「當然不行！」劍君嚴肅地道，「我要回去睡覺！荒郊野外的，我睡不好！」
「這也算是理由？？」
「怎麽不算？丟面子又不是丟你一個人的，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麽？」
「這是當然。因爲根本就沒有人對你抱有希望！」
「亂世狂刀！」劍君臉色大變，一反手，巽風出鞘，「你有種再說一遍！」
「說就說，根本就沒有人……」
「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這樣吧，我和你們一起回去。」眼見他二人怒目相視劍拔刀揚，孤迹蒼狼連忙道，「就說我們三個人都沒有堵到那個刺客，這樣一來說不定大家會覺得那刺客非常厲害，就不會嘲笑我們了……」
四隻眼睛楞楞地看著孤迹蒼狼，看得孤迹蒼狼寒毛直豎，心下直想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話，卻不料下一秒，狂刀的大手重重地落在了肩上！
「哈哈哈！不愧是孤迹蟑螂，不是，蒼狼！果然聰明！哈哈哈~~~~~」
「是啊是啊，這樣一來，就算丟面子也不止我和狂刀兩個。」劍君看起來也很滿意，「這樣就不會老有人說我倆是沒用的二傳人是葉小釵的陪襯了………」
看著爽朗大笑的狂刀與內向微笑的劍君，孤迹蒼狼第一次覺得，也許，人，並不是那麽可怕的東西……
笑聲裏三人舉步向前，月亮也似爲三人的笑聲所吸引，偷偷地自雲中探出半個腦袋……
「哇啊！！！」
伴隨著三聲慘叫，狂刀驚天動地的怒吼隨之而來：「劍君十二恨！！！」
「哇啊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把腳也給綁在一起的~~~~~~哇啊~救命啊，孤迹蒼狼！！！」
那一夜，騰龍殿后山熱鬧的聲音響徹雲霄，原本不想丟面子的三人，在回殿之後悲慘地淪爲衆人的笑料，而那一夜，也成爲了孤迹蒼狼寂寞的人生另一個暫新的開始！
聽到山前傳來的聲音，坐在地上的女人微微地笑了，目光自山那邊收回，轉到地上的少年臉上，熟悉卻又完全陌生的面容，勾起心底最溫柔的觸感。
不知道……你是否如你的兄長一般，也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呢……
我的……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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