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沙發上。
空氣中有菸草燃燒過後的氣味,啤酒鋁罐和多利多滋包裝袋散落整個茶几,凌亂如同船難現場。頭痛像是海浪拍打著海岸一波一波拍打著太陽穴。
在睡意和清醒的邊緣地帶聽見了開門的聲音,還是先聽見開門聲音才醒過來的?大腦的運算的速度太快速了,我搞不清楚這個有什麼不同。
「怎麼不到房間當中睡覺?」走進來的人這樣跟我說。
想起來了。12月31日跨年。阿波羅大廈。FAMOUS GROUSE威士忌。101煙火秀燦美如毀滅。擁抱言不由衷。傷感的倒數。全想起來了。
「房間有烏龍茶的老人味,像四哥就活生生睡在旁邊,派對好玩嗎?」
那人丟了個毯子給我,順便打了個呵欠:「累死了,先去睡一下吧,等等再聊。」
鑽進了毯子再度閉上眼睛,可是睡意卻如同退潮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鼻塞得相當難受,順手拿起桌上的口香糖塞到嘴巴,刺辣而空洞的清涼引來的卻是更龐大的饑餓感。一種介於牙痛和心碎之間的疼痛像是車子碾過身體。飢餓宿醉頭痛鼻塞渾身酸痛,很好,我的2006就這樣開始。
手伸進了空空的多利多滋包裝袋,沾上玉米碎片的指頭放入嘴巴,微末的氣味只是讓那個飢餓惡性循環罷了。
按下了電視遙控器,頻道逗留在98還是99這些邊疆頻道。不知名的頻道像是展示果菜榨汁機一樣展示大陸新娘。168、42、22,孫紅,護士。162、40、20,陳莉,老師。頻道的名稱就叫做江山中國情。長相粗糙的女人面對鏡頭相當的不自然,僵硬地撥弄頭髮,勉強的微笑。眼神就像是吃剩的多利多滋包裝袋那樣空洞。她們可以賣弄的性感也像是玉米片殘渣只剩下一丁點吧。
Channel V之後的頻道對我言就像是死海卷經一樣的困惑,不知道是不是股票和鄉土宗教頻道太過於靠近了,張國治老師賣股票的口氣就像神明教誨說不信者會下地獄一樣的嚴厲(反過來講法華經的和尚也有那麼點推銷強檔股票般的討好和利誘),天天吸取這些頻道所傳遞的訊息的人到底會擁有什麼樣的人生呢呢?我相當好奇這一點,不過不再怎樣不堪的人生,大概都會比新年的第一天宿醉,還孤孤單單地醒在一張陌生沙發的人好很很多吧。
人在無聊中是沒有任何品味可言的,抱怨歸抱怨,再難看的節目我還是從七十八頻道轉到了一百零六,然後再從一百零六倒轉回來,然後在ESPN停下來。頻道當中不知道那個國家的人以馬拉松來慶祝新年。比賽倒數正要開始,參賽者愉快地的暖身和歡呼,群眾臉上有一種醉醺醺的微笑,彷彿這些人彷彿是來自一個比較快樂、高貴的星球似的。翻個身調整一下姿勢,腦袋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我也要去跑42公里的馬拉松比賽!」這個意念跟月台上看到捷運列車逼近想要跳下去、毆打老闆、錯過末班公車深夜走福和橋想從橋上跳下去等等稍縱即逝的衝動一樣閃閃發亮。這個意念像是小說家發現了一個漂亮了句子,句子會引出另一個漂亮的句子,打下逗號,完成一個漂亮的段落,甚至完成一個漂亮的故事。
房間中的那個人剛好走出來。
我說:「嫂,我知道我的新年新希望了,我要去參加42K的馬拉松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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