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一家人 黃昏時的樹影再長，也離不開樹的根；你無論走得多遠，也不會走出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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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四日，摩托車行經中興路，路邊的簡易法庭邊佈滿喜車。今天是好日子，結婚的人這麼多，到法院證婚的新人成對成雙，或攝影，或拉新娘衣，多的是親友的幫助和熱鬧。還記得過去參加婚禮的熱鬧，女伴兒出嫁啦，朋友們借機相聚的喧嘩。現在早已過了收紅帖的年紀。

由中興路右轉寶橋路，左轉辛亥路，再右轉復興南路，目的地是位於仁愛路上的台北市立仁愛醫院，寶珠媽媽在慢性病房中沈睡。探望她，幫不了她，病苦和老苦的戲碼，在醫院中隨目可見，無望的深沉，時而錘打人心。

辛亥路上，過隧道後，依傍山邊的第二殯儀館聳立，看到館邊周圍道路也佈滿車輛。今天真是好日子，既適合結婚，也適合將往生者送上天堂。記起今年二月十日，我參加了在第二殯儀館景仰廳舉行「向戴國煇告別」的追思儀式。收到的白帖上寫著：戴國煇因為敗血症，一月九日下午五時三十分病逝於台大醫院，享年七十歲。戴師病逝後三日內火化，骨灰灑在台灣海峽。

戴國煇老師於一九九六年應李登輝總統之邀回台，除任職總統府國家安全會議之外，並在我就讀的政治大學兼課。我選了戴師「近代中日關係史」課程，也因此認識戴師。課後老師曾請修課的同學到他家中用餐，師母林彩美手藝好，個性溫和悅然。記得某次飯後，聽到老師和師母自然地談論到死後的安排。我很驚訝，因為台灣人最忌諱死亡，他們竟然如此自在的談談說說。聽了他們的說法，我很佩服他們對生命的灑脫。

老師和師母談到，人死後不要有墳塋，記念一個人，是在心中，而不是燒香拜拜。老師的兩個兒子都在日本，只有女兒在台灣，老師說，如果要孩子回台灣掃墓，他們得兩地奔波。言談中，顯現了慈父慈母的光輝。當時只聽到戴師說不設墳塋，沒想到，戴師還選擇往生後以台灣海峽為埋骨所。

二月十日下午，雨絲綿綿，或許天人同感悲愁。搭乘一輛遊覽車離開第二殯儀館，抵達金山附近的龜吼港。海關檢查完畢，前來送別戴師的人紛紛上船，戴師長子興寧捧著骨灰罈，大家要出發了，航向海峽，將完成戴師遺志，把他的骨灰灑在台灣海峽；這是最後的告別。

在第二殯儀館所舉行的告別式，由遠流出版社佈置靈堂（我猜），只有白綠相間的鮮花，正中央置放放大的戴師的照片，雙眼炯炯有神的注視著他生前的親人、友人、同事和學生。告別式中，盲詩人莫那能為戴師誦詩，也請族人以族歌來歌誦莫那能心中的「天上星」；屏東藍家出身的藍敏向戴師哭索到里港一遊的承諾；前監察院長王作榮，細數結識師因緣。老病的王先生，未來也要追隨戴師，來日往生後，將骨灰灑在台灣海峽。「松花江畔」和「玉山」的歌聲迴繞在靈堂中，由日本遠道而來的立教大學同事，發言追悼他們的好同事、老朋友戴國煇。

最後發言的師母，談著戴師為學求真的精神。不掉淚的師母，在海上最後的告別式中，由骨灰罈抓起戴師的骨灰時，失聲哭喊「戴國煇」。一把骨灰，一把香花辮，一行淚水，一些祝福，飄灑、交織在雨中，風中，浪中。戴師將長眠於波濤洶湧的台灣海峽，魂魄有靈，請多保佑台灣平安。風大，雨大，浪大，和著顛跛著的船，好多送行的人暈船，有人看著高過船身的大浪心懷忐忑，我心想，不論風浪多大，戴老師會庇佑大家的。

灑完骨灰，船掉回頭了，師母、興宇、興寧、興夏回望海峽，心中猶默向戴師屢屢道別。

這次收到的白帖，讓我見證告別死亡的豁達，往者如斯，生者亦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