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難過.
離開, 只是為了再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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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一星期值班, 又遇 H 太太. 她狀況非常的不好, 時而清醒時而昏迷. 仍舊沒有插尿管,鼻胃管. 身為醫師的立場與身為當事人的立場, 會十分的不同. 我知道.
遇到了H太太的先生, 女兒, 與先生聊了很久, 大致上解釋了她目前出現的各種症狀的原因, 後續治療的幾種可能, 他知道 H 太太的狀況不佳. 希望能讓她較平靜的走過最後的一段,
唯一要求醫師的是希望能幫 H 太太解決四肢腫到出水的狀況. 是的, 腫到出水, 每三天換靜脈留置針, 凡針扎過的地方必如泉湧, 源源不絕, 紗布經常要更換, 否則床單每天要更換 2~3 次. 而這, 卻是難以解決的惡性循環, 食入則吐, 營養不良, 低血蛋白, 周邊水腫. 打血漿補充蛋白, 合併利尿劑以拉除血漿中多餘的水分. H 太太白蛋白含量, 查了一下, 恰巧在規定的邊緣, 是否要自費給予白蛋白注射? 略跟H太太的先生提了一下, 也許比較理想的方式是自費打白蛋白, 畢竟血漿中的蛋白濃度不高, 還帶了一堆水會加重水腫程度.
H 太太的女兒, 國中生, 在旁哭. 不知道要跟她說什麼, 只跟她說, 要堅強.
突然, 湧入一堆家屬, 打斷了我與H太太的先生及女兒的對話, 又重複回答了各式各樣的提問, 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在病人及家屬拒絕外科介入的狀況下. 剩下的除了無奈. 還是無奈.
又過了幾日, 除夕值班, 查了一下電腦名單, 發現H太太不在名單上. 詢問了照護她的護士關於她的狀況, 除夕前病人清醒的短暫時間, 她曾表達想回家過年的意願, 不過因為狀況不許可, 主治醫師與家屬達成的共識是在 "真的不行" 時, 再回家. 免得出現回家後, 狀況惡化, 家屬在沒妥善處理方法的狀況下, 讓病人死在面前, 留下一輩子的陰影. 結果除夕當天上午狀況急轉而下, 所以自動離院, 應該是過不了年.
走了麼? 應該吧, 因為, 離開醫院後, 就再也沒回來了.
有種感傷, 對她, 除了一直建議鼻胃管, 尿管, 必要時接上呼吸管, 三管齊下的討論外, 其實一直再逃避面對她. 實在是, 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 反倒是與家屬的談話比較多, 也給她的女兒兒子及先生有較多的心理支持.
她, 想必是很孤單,
我記得每次值班, 總是被她叫到床邊, 她淚流滿面, 我無言面對的畫面, 一夜三四次, 最後, 因為半昏迷, 越來越少找我, 常常是我主動晃到她的房間, 看一下她.
對她而言, 活著也許是種折磨, 死亡反而是痛苦的解脫吧,
是吧, 是嗎?
面對她, 給我很大的壓力, 也有種無能的感覺.
與學長談了這個狀況, 學長說走腫瘤科最重要的就是要看開, 送往迎來, 如果老是讓自己的心情無法解脫, 那必定無法走好腫瘤科的訓練. 要堅強.
另外學長還說其實那個病人這樣, 也是自己的選擇, 再她狀況還算可以的時候, 其實醫師建議過趕快出院回家, 好好享受在家的生活, 不過, 病人覺得自己還很不舒服, 不想回家, 結果一住就兩個月, 從本來會走到一直臥床, 每況愈下.
自己的選擇.
她其實有所堅持, "三管" 沒一個上身.
她丈夫說其實她很堅強, 怎麼痛也不會輕易跟人說, 所以才會把她的病拖成這樣, 一發現就是末期癌症. 她的家人努力裝著堅強, 不敢在她面前哭.
她說, 她要回家過年,
果真, 在除夕當天回家過年.....
我喜歡佛教一些的說法, 尤其是輪迴~
輪迴讓人的一生, 不再只是短短的百年...
所以我們再離開的時候, 才可以微笑地說, 或者, 帶著淚地說
來生再見.
在這樣近乎打電玩似的 "砍掉重練" 的無窮循環中,
濃烈的悲傷, 似乎可以被稀釋淡化,
真的可以淡化.
真的可以淡化?
如果每次重生, 我們都背負過去,
那將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其實, 飲一杯孟婆湯, 忘卻,
才能讓我們以無比的輕鬆, 重生.
而對於活著的人, 痛苦還活著的人
也只能期盼, 時間,
有一天能幫助他們 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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