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的中國少女與年輕的日本間諜在棋盤上邂逅, 從此開展了他們之間無休止的生死棋局. 」
一直以來想推介一本小說, 但我沒有動筆. 隨著歲月的年長, 明白到人們要感受一部電影或文學作品、甚至一件事件, 人生閱歷對產生感興與共鳴的重要性. 因為幼嫩, 即使我欣賞驚世大作, 亦未必被感動得了. 我是一個影癡, 卻缺乏看電影看得聲淚俱下的經驗. 我不知道到底是我的鐵石心腸, 還是沒有經歷過大起大跌 ( 其實還是有的). 但我倒希望真有一次機會流淚 .
因為以上理由, 加上考慮自己有否能力作客觀分析與評論, 我久久未分享以下的經驗. 但我還是落實下去.
去年初冬, 得悉香港明窗出版社終於翻譯並出版了《圍棋少女》(La joueuse de go). 我四處找尋, 最後在三聯書店找到. 買下回到後, 緊張地逐頁追看、覆看、跳看. 《圍棋少女》在香港似乎頗被冷待. 但此書是法國高中生圈子中近年傳閱無數的法文小說之一, 而且已譯成多國文字出版, 所以早已聲名大噪.
因為是以法文撰寫、作者是中國人的關係, 所以也產生一種建基於法蘭西文字力量、內含中國與日本文化與思想的新奇結構. 書中的文字明明化作中文, 行文流暢, 但畢竟是翻譯自作家的原文, 卻猶如作者以母語寫作. 不得不讚出版社的智慧: 沒有揭示翻譯者的身份. 無論《圍棋少女》譯成何種密碼, 圍棋少女永遠是山颯筆下的圍棋少女.
「山颯, 本名閻妮, 1972 年 10 月出生於北京一個高級知識份子家庭, 父母均為漢學學者. 從小已開始創作詩歌與小說創作. 1990 年從北大附中高中畢業, 9 月由詩人艾青等推薦赴巴黎留學. 1997 年她以山颯的筆名初涉巴黎文壇就嶄露頭角. 她的首部法文長篇小說《蛻變的天堂鳥》( 又譯《和平天門》) 獲法國龔古爾處女作獎、法蘭西學院小說大獎. 1999 年發表小說《柳的四生》及詩集《凜風快劍》, 《柳的四生》榮膺卡茲獎. 2001年出版的《圍棋少女》 取得了更大的成功, 不僅為法國四項文學大獎提名, 而且摘取了2002年法國龔古爾高中生文學獎桂冠 (Roman Prix Goncourt des lyceens), 並為歐美東亞 18 種文字所譯介, 成為法國最暢銷的小說之一. 《圍棋少女》已被翻譯成繁簡體中文, 分別由香港明窗出版社 、內地春風文藝出版社出版.
「三十年代的滿洲國, 戰雲密布. 如歌的夜晚, 千風廣場─一角和平的天地, 十六歲的中國少女與年輕的日本間諜在棋盤上邂逅, 從此開展了他們之間無休止的生死棋局─一場融入了全部精力和心血的愛情角力. 一盤圍棋, 兩人在或張或弛的愛情迷宮中失去了自己. 每一局棋的開始, 都是一個美麗的夢; 每一局棋的結束, 都是無情的現實的回歸.
《圍棋少女》觸動了現代人生存和情感的危機; 講述了在中日兩種文化的敵對中, 在男性與女性的對立中, 彼此相愛昇華的可能; 亦是一場夢, 希望夢中的沉淪與愛情, 能帶來現實的清醒, 能讓人們對幸福、對未來有一種特別的追求和信心. 」 (摘自網上介紹)
欲知山颯與《圍棋少女》的一二, 請務必到以下網站瀏覽:
http://www.cp1897.com/Focus/focus0211s02/focus0211s02.htm
《圍棋少女》(La joueuse de go)
時間: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
地點: 中國東北滿州國千風市
人物:
男主角: 崇尚日本軍國主義、忠心不二的二十四歲軍人. 心中既渴求和平, 卻也認為日本是腐敗中國的救星, 一心奉獻生命予國家與戰爭. 喜歡尋花問柳, 精通中文. 深愛女主角, 內心愛恨交纏. 全書沒有提及過他的名字.
女主角: 生長在沒落滿州貴族家庭的十六歲少女. 棋藝精湛. 對人生早已琢透, 面對周遭的慘淡, 施以無奈與嘲諷對之; 面對苦悶、一成不變的生活, 以玩弄兩個裙下之臣為樂. 全書沒有提及過她的名字.
敏輝: 抗日青年聯盟的成員, 女主角的初戀情人. 性格熱情. 表面上以正義使命掛帥, 實際上玩弄了女主角的感情和肉體. 被日軍緝捕, 死於行刑槍口下.
晶崎: 敏輝的同學, 抗日青年聯盟的成員, 千風市市長的兒子. 性格偏激冷漠. 如果敏輝是陽, 他就是陰. 同樣暗慕女主角, 冷眼看著他倆的糾纏. 被日軍緝捕後招了供, 苟延殘喘, 性格因而大變, 對女主角苦戀癡纏.
夜珠: 女主角的長姊. 自由婚姻下的受害者. 丈夫的不忠令她終日以淚洗面.
陸表哥: 女主角的表哥, 略有名氣的圍棋手, 只懂鑽研古書上的棋陣. 是女主角圍棋的啟蒙者, 但棋藝遠不如表妹般超凡. 愛慕表妹, 但遭到她的厭惡.
鴻兒: 女主角的同學, 美麗可人. 父親是粗鄙的大地主, 替女兒安排了一段買賣婚姻, 令她提心吊膽. 喜歡談情說愛, 是女主角的知己. 可是速勢待發的戰雲密佈, 使她甘願成為男人和錦衣玉食的囚犯.
唐林: 敏輝家中女僕的女兒. 抗日青年聯盟的領導人之一. 她向敏輝曉以大義, 使他成為自己的盟友與愛人. 與敏輝一同死於槍口下.
光: 日本藝妓. 男主角的初戀對象. 陰差陽錯下, 兩人始終沒有開花結果.
玉蘭: 滿州妓女. 極度迷戀男主角, 與男主角只有色慾的關係.
中村上尉: 男主角的同僚. 老謀深算, 設下陷阱令男主角成為間諜, 到千風市偵察民情. 有過一段可悲的中日戀情.
在《圍棋少女》的世界, 沒有一個完美的人, 卻也沒有一個黑白分明的人. 人人都有著人性的優劣.
男主角思想充滿軍國主義的霸道, 透過色慾釋放自己, 卻對女主角產生不可制止的愛.
女主角冷看親人貌合神離, 看穿他們的虛偽與逃避現實, 殊知自己也墮入虛惘情愛的迷宮. 卻也勇敢地正視了國破家亡之際、民族的浩瀚偉大.
心理轉變是書中一重要的要點. 角色們的性格隨著故事的發展顛倒配置. 敏輝與晶崎是一對、女主角與鴻兒是一對. 這個有趣的配合極可能來自《紅樓夢》. ( 山颯也說過喜歡《紅樓夢》) 《紅樓夢》裡, 襲人是薛寶釵的影子、晴雯是「小林黛玉」, 她們的性情略有不同, 然而命運極之相似.
敏輝與晶崎同樣是抗日份子, 同樣愛上女主角, 同樣自私地認為女主角是屬於自己的物件. (正中鴻兒的一句下懷:「懦夫都是從一個模子中鑄出來」) 戰爭令人醒覺, 也令人瘋狂. 女主角與敏輝交歡, 自覺肉體上征服了敏輝, 精神上已征服了晶崎, 所以敏輝與晶崎的關係密切而不可分割. 但是, 最後也同樣陷於入情愛間的妒嫉與謊言. 敏輝曾在乎女主角, 卻早與唐林結合. 敏輝肯定是玩弄女主角, 而晶崎就是以女主角為自己的精神支柱, 沒有她就不成自己. 所以他口口聲聲地宣稱, 為了她, 做了抗日聯盟的叛徒: 由一個高雅的年青人, 淪落為喪家之犬.
但女主角改變了. 她由一個玩弄男子於股掌中的蛇蠍女子, 忽地被敏輝陷她於不義. 她被出賣, 成了棄婦, 還懷了身孕. 本欲一死了之, 鼓起勇氣面對自己的醜惡後: 墮胎. 她脫胎換骨, 擺脫了鬼魂的糾纏. 由自私冷淡的小女生, 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
而鴻兒本由柔弱、不敢反抗的小女孩, 竟"看透世情", 以麻木不仁的態度處世: 她出賣了自己的肉體, 來換取擺脫厭惡家庭的機會, 放棄她昐望已久的愛情, 以金屋補償自己的痛楚. 鴻兒與女主角有點相似, 最後在戰爭下分道揚鑣: 鴻兒苟且偷安, 女主角無法逃過巨變而死去.
男主角跟中村上尉又有如倒影一樣, 重覆命運的交替. 中村上尉因自己的身份所影響下孑然一身, 獨來獨往. 男主角暗暗驚訝彼此戀愛對象同樣是中國人. 奈何, 時代的錯, 身份對立的錯, 無論是小日本幫傭, 還是日本間諜, 他們對"中國"的愛都沒有結局, 最後被敵對的態度所扼殺.
男主角本來是個充滿溫情的人. 他選擇了從軍的道路, 也就禁絕了自己感情的外露. 生存與死亡之間, 他唯有透過性愛去確認自己的存在. 書中描述他不是個嗜殺成性的人, 甚至因日軍殘酷拷問中國人而感到反胃. 在他的心深處, 埋藏許多親情與愛情的回憶. 可是軍國主義教人出師犧牲, 不配有任何牽掛. 偏偏他遇上女主角後就不能自拔, 天天坐在千風廣場的棋桌下等待她的出現, 甚至棋局的結果也不再重要.
讀者都想知道, 他們到底是從何開始的? 自棋局一再延續、雙方等待對手出現起, 這場棋局與戀愛也無間斷地展開.
正因為他們的愛情沒有結果, 所以也沒有名字, 甚至忘卻了身份. 男女主角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對方身份, 卻在棋局上愛得迷失, 直到最後一刻揭衷、劇情有重大突破之際, 作者毅然收筆. 餘韻未了, 男女主角卻已殉情. 令讀者大為震撼.
我想, 有戀愛經驗而看《圍棋少女》的人, 尤其是女性, 看後會流淚; 不然像我一樣, 感到窩心. 所以我才猶豫有否能力去解構《圍棋少女》.
山颯能夠寫出這部小說 毫不簡單. 她要研究三十年代日本侵華的歷史, 亦要鑽研日本軍國主義思想和日本的緋句詩歌, 再結合起來, 成為一頁頁動人心弦的文字. 由一個博學的中國人, 重新認識法國語言文化, 再透過法文寫成一部有關中國的小說, 不可謂不艱難.
據聞法國與日本均有意合作將《圍棋少女》搬上銀幕. 並由中國籍導演執導. 此時我卻想到貝托魯奇 (Bernardo Bertolucci) ─以外國人的身份拍攝中國歷史電影、《末代皇帝溥儀》的導演. 他的意大利裔身份亦令人聯想到同國籍的馬可勃羅: 東西方的文明交流. 也許有關當局想找中國人執導、並以中國人的情懷去拍出銀幕上的圍棋少女. 可是, 他亦需擁有東西方的視野與文化薰陶, 才能靠近山颯的氣質與感興. 我不知道貝托魯奇是否一個成功解構中國的西方電影工作者. 可是, 也不妨考慮一下. 只是全球的《圍棋少女》讀者都緊盯著─圍棋少女不易塑造, 尤其是她擲地有聲、化為影像的一刻, 會否破壞原著的神緒, 還是替原著添姿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