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昭旭最新發表文集 這是中文系教授曾昭旭先生近期所發表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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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們開始要探討自我創傷的療癒之時，台北電影院線剛好上映了〈黑天鵝〉，接著日本又發生嚴重的地震、海嘯、核能外洩的複合式災難，正好提供了機會讓我們可以藉此來討論自我的黑暗面與創傷療癒的問題。不過，個案討論暫告一段落之後，我們還是該回到理論的層次，去概括地說明自我的創傷與黑暗面是怎麼來的，從而也了解療癒之道何在。

總的來說，自我的黑暗面都來自受傷經驗，由此繁衍出莫須有的虛妄想像，而構成生命經驗中的虛假成分。

這意思就是說：健康經驗是不會繁衍出虛假成分的；健康經驗本質光明，也不會成為黑暗成分。會構成虛假，一定來自黑暗，而所謂黑暗則意指自我的受傷。換言之，受傷、黑暗、虛假根本就是同義語，而相連為一組同質的概念。相對的，健康、光明、真實則是另一組同質的概念。

原來，當自我受傷未癒，就一定會在心中形成一個自我防衛機制，以避免自我再度受傷。而所謂防衛機制，則無非是一套假想、模擬的刺激——反應機制，而非面對真實的生活情境去作出如實的自由選擇或反應。前者是被動逃避，卻不知愈心存逃避，即愈不免落入定型的想像恐懼之中，結果不必真遇到同樣的真敵人，自我就已經被假想敵又傷害一次了！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便是因恐懼、自我防衛之故，把所有疑似的對象都類化為曾咬傷我的蛇了！這就是前文所謂源自黑暗恐懼的虛妄想像。這種假經驗愈繁衍愈多，遂構成自我的黑暗成分，使得自我光明、真實的成分被遮蔽、壓抑在內而逐漸迷失銷亡。

至於健康生命，他的行為便不是根據恐懼的假想或防衛機制，而是根據當下所遇到的真實情境，去自由主動地選擇最有效的方式去回應，以促成自我存在意義的實現。這樣，當然會帶來光明、悅樂、真實、舒暢的生命存在感與意義感。

但，自我是因何受傷的呢？總的來說，便是我們在上一文所提到的，是因為當自我納入到一個人為設計的穩定秩序中之後，便逐漸不知不覺地誤以為這社會機制是絕對可靠的，卻渾不知「無常」才是生命自然的本質，遂在一次偶然的意外遭遇中因預期失落而受傷了！

在這裏，我們發現所謂人為建構的穩定社會，和我們受傷後形成的防衛機制，本質上竟然是一樣的，都是一種假設虛擬的產物，它們雖然一方面有保護人、帶給人安全感的功能（安定的社會給人實質生活的保護，心理防衛機制則給人心理的保護），但同時也帶給人反因此再度受傷的風險。換言之，不止心理防衛機制，就連社會這個集體安全體制也一樣涵有虛假的成分，而既然虛假即蘊涵黑暗，所以社會體制也是本質上即有黑暗、不健康成分的。

那麼，所謂健康而光明的經驗是什麼意思呢？它不必然等於歡愉而非悲傷。重要的是心靈保持明覺與自由，雖活在安全機制中受到它的保護，卻並不依賴它的保護，而隨時有保護不再，亦即「無常」的心理準備，這樣才能遇變故而不受傷，才能應變而作出自由有效的選擇，而使人生充實有意義而且多采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