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行走間,克雷默忽然抬頭:「回來了呢。」
「什麼東西?」普雷格跟著仰首望天,藍天之下只見一個飛快接近的小小黑影。
「是我留在費爾德的傳訊使者。」收緊韁繩停下馬,魔法師將手舉向空中,讓化為飛鳥形狀的傳訊使者停歇。
一隻雨燕俯衝而下,得意洋洋地收起翅膀停在克雷默的手臂上,隨即化為黑色的霧,扭曲著融進了魔法師的手臂裡。
祭司倒抽了一口氣,跟著勒停了坐騎。
反倒是克雷默一臉若無其事,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
「……發生什麼事了?」一會兒,普雷格忍不住問道:「……剛才?」
「沒什麼,」克雷默回過神,解釋說:「我只是在讀收到的消息而已。」
「讀……真特別的讀法……」雖然略為知道友人的情況,但對方才的景象仍難釋懷……不過,「城裡怎麼樣?」祭司急切地問道。
「一切都好,不用擔心啦。」魔法師笑了笑:「連那個孩子都很能適應的樣子呢。」
「這樣就好。」安下了心,祭司追問:「剛剛那是什麼?」
「什麼什麼?」克雷默無辜地眨眨眼:「我的傳訊使者啊。」
克制住快爆發的脾氣,普雷格忍耐問道:「你的傳訊使者……不是『式』?」
「說不是嘛也對,但要說是式也沒錯。」扯了下馬轡,讓馬兒緩步起行,他反問:「說說看吧,你覺得……『式』是什麼?」
「我不是專門研究這個的,」普雷格驅馬跟上。「不過,一般來說,不是在動物或符咒上施以魔法而造就以供驅使的『偽造生物』嗎?」停頓了下,祭司眼中閃著懷疑:「但至少我可以肯定,一般的式,不會融進施法者的身體裡。你到底……作了什麼?」
「要看嗎?」沒有給予正面回答,克雷默又勒停了馬,從腰間摸出一把小刀,刀刃處跳著白光,竟是十分銳利。「不過就像這樣。」
魔法師右手持刀,左手食指輕放於刀刃之上,只一眨眼,血珠就沿著刀尖滾落。「『起。』」他唸道,紅色的珠子浮在刀尖下兩吋,然後又一粒落下、然後又一粒。直到血珠累積成一顆彈珠大小的球體,他才收起小刀。
於是祭司驚駭地看見,魔法師刻意揚示的傷口滲出絲絲黑霧,散去後手指竟完好如初,連點血跡也沒留下。而那血色的珠子已化為黑色,在克雷默的雙掌間漂浮。
「───你……!」普雷格還未能成言,隨即又張大了嘴。克雷默掌中的球體扭動著膨脹,直到接近拳頭大小才脫離了球形,轉瞬間,克雷默手指上停著一隻麻雀,正偏頭打量著他。
「……天哪……」好一會兒後,普雷格才能顫聲道:「這……你……」
「就是這樣啦。」看到老友眼中滿滿的擔憂和驚嚇,克雷默故作輕鬆:「我先說,我一開始也不知道我的血這麼好用。」
「首先,是頭髮。」輕扯著自己的長髮,魔法師垂眼。「那是久久一次的打掃,灰塵在書架頂上積成厚厚一層。我先用撢子四處撢過,在室內噴了點水,讓灰塵不會四處飄,然後開始掃地。」
「從櫃子下面掃出了幾隻乾扁的死蟑螂、桌子下掃出許多碎紙屑,甚至還有一張記著魔法的便籤……但是,當我把垃圾清出住所,我才發現,裡面沒有頭髮、一根也沒。」
「想起初我還天真的以為,『變成魔物的代價』就只是長生不老呢,」他的笑容帶著嘲諷:「你可以想像那時我有多震驚。而我也才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似乎也好一陣子沒剪指甲了。然後我就看著自己短短的手指甲,開始思索該修哪裡,卻發現無從下手。」
聽到這,終於從驚嚇中恢復的普雷格,想像到克雷默盯著自己的手指頭的樣子,忍不住輕笑起來。
「然後我才想到剪頭髮應該也可以。」克雷默悲傷地說。「我就隨便抓了一束頭髮,」他比畫著。「像這樣長,大約這麼多,拿剪刀一把剪下……然後就像你剛剛看到的一樣,頭髮化為黑霧消失了。」
看著魔法師沮喪的表情,普雷格居然覺得有些滑稽:「然後呢?」
「然後我覺得不可思議地剪了又剪,」克雷默的頭垂得更低了。「直到我的髮型在鏡子裡映出來像個鳥窩……」
普雷格很不給面子地轟笑出聲,克雷默掩面欲泣:「我就知道你根本沒同情過我……」
「你活該。」祭司難得地不施予憐憫。「那,你就這樣頂著鳥窩過日子?」差點忘了這愛美的小子懶起來可以啥都不管,就是出門不能不打扮。
「我本來也很害怕會落到這種境地。」克雷默承認。「連帽子都翻出來了……當晚我哀傷地爬上床睡覺,沒想到第二天頭髮就恢復原來的長度了。」
「你是說,頭髮長度回復了?」
「是啊,就像你現在看到的一樣長。」魔法師嘆道:「我觀察了好一陣子後,發現頭髮就這樣保持著一定的長度,根本不會再長長;但若我剪短他,隔一夜又會回復成原來的長度。」
「噗。」祭司忍笑:「聽起來很方便……」
「才不呢!」克雷默握拳大聲抗議:「我連想改個髮型都不行!這麼多年來,我只能甩著一條馬尾巴,這一點都不好!」
「……至少不會禿頭……」普雷格這次的顫聲已經是與驚嚇完全無干的取笑了。
克雷默放棄與他爭辯。「總之,後來我就發現那黑霧,其實是瘴氣一類的東西。」
「瘴氣?」祭司努力收起開玩笑的心情。「你果然……」
「是吧。你剛剛也看到了,連流出的血也是一樣呢,化為黑霧慢慢逸散開。」他搓搓剛才割開的手指。「我還曾忍著痛從手臂上切一塊肉下來看看是不是也一樣,」他皺起眉頭。「結果嚇到我。」
「嗯?」普雷格興致盎然地等著下文。
「那塊帶血的肉先化為黑霧,卻沒有散進空氣裡,」克雷默將手指彎曲成爪:「手臂上汩汩流出的血液也變成黑霧,然後兩相交纏。」他十指交握。「沒片刻,我的手臂就像沒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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