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內一片腥風血雨。
皇親國戚、達官貴賈，能逃的早已逃了，逃不掉的有的成了闖賊的刀下亡魂，有的則變節投降，效命新主。
在亂軍中被衝散的駙馬周世顯，此時化妝成平民百姓，混在逃亡的難民中，到處打探消息。
有人告訴他，崇禎帝在煤山吊頸而亡。
有人告訴他，二公主、大太子以及皇宮家眷均慘遭闖賊毒手。
有人告訴他，李自成登上金鑾殿，自封大順皇帝，明朝宗室至此壽終正寢….。
一連串的惡耗令周世顯悲痛欲絕，然而，最令他魂牽夢縈的還是他那新婚的妻子長平公主。
那夜賊兵進城，在宮內大肆殺戮，他與長平一方面要躲賊兵，一方面要找尋親人下落，一下子便被賊兵衝散，等他想回頭去找，整個北京成已經陷落，兵荒馬亂到哪去找愛妻的蹤跡？
此時的乾清宮內，又是另一番景況。
宮內燈籠高掛，弦樂不斷，醇酒、美人、佳餚…眾將喝酒狂歡，內侍宮女則一旁侍候。李自成坐上金交椅後，為了安撫軍心，攏絡手下，將擄獲之嬪妃宮女均像禮物般賞賜下去，獨對絕世美女陳圓圓情有獨鍾，餘皆不放心上，包括崇禎掌上明珠長平公主，亦被賜予為其衝鋒陷陣的猛將羅虎。
｢哈哈哈哈，想我羅虎何德何能，竟能得大明公主為妻，真是祖上積德，來來來！為我乾一杯！｣闖軍第一猛將羅虎帳內，紅燭搖曳，羅虎躊躇滿志，大口喝酒。
盛裝的｢長平公主｣端坐在鳳倚上沉思，經過一陣子調息，現在她的情緒已經平靜了許多，偶爾也會向羅虎敬酒。
｢將軍，今夜是你我大喜的日子，臣妾不勝酒力，將軍請多喝幾杯。｣
｢好好好好好！｣羅虎得意地大笑。｢醒握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大丈夫一生一世，不就是為的這個麼？好娘子，妳好好跟著我，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包妳一生享用不盡，比當什麼鳥公主要快活得多，是不是？咱倆來跟一杯。｣說完，一仰脖，杯中酒盡空。
｢長平公主｣小心伺候著，一杯接一杯殷勤地勸著酒。
酒，順著羅虎的嘴角汩汩流下，眼前的景物一點點的轉為模糊，沙場上的梟雄，殺人如麻的匪首，最後終於醉倒在臥榻之上。
｢長平公主｣眼見賊首醉得不省人事，臉上露出一絲淒楚的微笑。
她緩緩脫去身上盛裝，雙膝跪地，嘴裡喃喃自語道：
｢先皇、公主，費兒苟且偷生只為今日，殺逆賊，祭奠你們的亡魂，願大明千千萬萬亡魂早日超生，願大明江山早日重見光明。｣
祭拜過天地之後，｢長平公主｣從盤曲的髮髻中抽出一把利刃，朝羅虎項間刺去。
孰料他命不該絕，羅虎正好翻身，利刃只插到他的肩頭。
羅虎從疼痛中驚醒，睜眼瞧見身旁的美人竟然變成凶神惡煞，酒頓時省了一半，他邊翻身下床，邊高聲嗷嚷：
｢來人呀！有刺客！｣
｢長平｣撲了個空，並不就此罷手，手執利刃，再次撲向前去，刀刃直指心窩，羅虎酒醉，神智不清，一個踉蹌，向下絆倒，刀尖已沒入他的心窩….。
守候在門口的賊兵聽到羅虎叫聲，立即衝了進來，卻見羅虎龐大的身軀倒臥血泊之中。
護衛統領轉頭望向｢長平｣，只見她從羅虎腹部抽出刀刃，一副大義凜然神色：｢皇上、公主，費兒跟你們去了。｣
說畢，手上利刃往脖子上一抹，鮮血直濺，倒了下去。
李自成也得到消息，在左右護駕下，趕抵羅虎帳中。
羅虎與｢長平｣已雙雙倒臥血泊當中。
｢他媽的，長平這娘們害我損失一員猛將！來人，將長平托出去碎屍萬段！｣
眾兵拖著女子屍首欲出，護衛統領趨前一步，在女子臉上端詳了一下說：｢這不是長平公主。｣
｢你說什麼？｣李自成轉頭狐疑地問道。
｢她不是長平，而是公主身邊的丫鬟，小名貞娥，全名是費貞娥。｣
｢喔，這麼說，崇禎的餘孽尚未盡除傳孤王的旨意下去，立即追捕在逃的皇室餘孽，舉報者賜相封侯；知情不報者，誅滅九族！｣
｢且慢，｣護位統領傾身說道：
｢聖上，如此對待前朝皇室，恐天下人不服。｣
｢咦？李清華，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敢違抗孤王的旨意？｣李自成怒道。
｢臣不敢，臣只是以為，應該善待前朝遺族，才能收攬人心，完全歸順我朝。｣
｢哼！本王就是太姑息了，才縱容他們如此猖狂，現在趕緊封鎖城門，嚴密追緝皇室遺族！｣
城門貼出黃榜，老百姓圍觀。
｢逼死皇帝還不打緊，還要追殺太子、公主，這也太過份了。｣
有些大膽的民眾，私下竊竊私語著。
｢這叫斬盡殺絕，歷朝歷代不都是這樣，誰叫他們身為皇室家族。｣
｢老百姓不也這樣嗎？輪番被人騎在頭上，當初李自成喊出：迎闖王、接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現在可好，又要糧又要命的…..。｣
｢噓小聲點，小心人聽見。｣
｢我才不怕呢，大明朝也不是完全沒有風骨的人，像前兒個聽說抓到了長平公主，結果卻是公主的女俾費貞娥，在後宮還演了一齣”貞娥刺虎”，可憐的貞娥，平白無故賠上一條性命。｣
他們的談話，讓牆角卜卦的算命先生聽了個一清二楚，他就是化裝易容後的先朝駙馬周世顯。
｢長平並沒有死，長平還沒有死……｣世顯心中忖道。
他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公主未遇難當然是大好消息，但茫茫人海，到哪去找公她的芳蹤呢？
周世顯在城門一角擺攤子為人算命，就是為了打探公主的下落，經他連日來的明察暗訪，雖沒獲得半點蛛絲馬跡，卻也多少探得李自成周遭一些風風雨雨。
這天，李自成貼身護衛李清華獨個在城內巡街，經過周世顯的算命攤。
｢這位官爺，卜個卦吧！｣世顯叫住他。
李清華猶豫了一下，看了看算命師。
周世顯搖頭自吟道：
｢無官方為一身輕，伴君伴虎自古云，歸家便是三生幸，鳥盡弓藏走狗烹…..。｣
李清華覺得算命先生若有所指，不由停了下來。
｢看將軍鷹眉隆準，卻是滿面愁容，不說我也猜出幾分。｣世顯故意吊他的胃口。
｢你猜出了什麼？｣李清華果然提起了興趣。
｢昔日伍子胥功高蓋世，為吳王立下汗馬功勞，卻遭到吳王猜忌，最後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漢高祖劉邦一統天下，身旁謀士為免殺身之禍，退隱山林，才沒輪為韓信五馬分屍的下場….。｣
李清華愈聽愈有興味，不覺坐了下來。
｢我和他們不同，闖王是我歃血結拜的兄弟。｣
周世顯故作驚駭狀：｢那麼，將軍一定就是當今聖皇身旁大將李清華李將軍了？｣
李清華未置可否的反問道：｢你一定推算出本將軍的身分，才會說出剛才那番話，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擺攤卜卦的算命先生。｣周世顯也不驚慌，不疾不徐地說道。
｢不像，｣李清華將臉湊近世顯，仔細端詳：｢看你的衣著談吐，氣質容貌，根本不像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
｢你說我不是算命先生，那我是什麼人哪？｣世顯故意搖頭晃腦，擺出一副江湖習氣說道：｢我好心送將軍幾句運程，沒想到將軍反到盤問起我來了。｣
李清華的確有點被弄糊塗了，他指了指世顯身後牆上的告示：｢你看到黃榜了嗎？｣
｢將軍是把我看成鳳子龍孫？｣世顯順手拿起摺扇，輕搖了兩下說：｢若真如此的話，我為什麼還要在此擺攤測字、為人卜卦，難道不怕被抓嘛？｣
｢哈哈哈哈…..說的也是，說的也是。｣李清華自我解嘲道：｢我營中缺一書寫先生，不知先生可願屈就？｣
周世顯略為思忖道：｢小人只求三餐一宿，不問功名仕途，今與將軍有一面之緣，他日必有後會之期，就此別過。｣
也不顧對方反應，世顯收起掛攤，搖著響鈴，一路吆暍著朝深巷中走去。
李清華望著周世顯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此人非池中之物，既然不為我所用，亦會為他人所用，今日不除，必有大患！｣
思忖至此，李清華突然手握刀柄，朝巷中追去，但暗巷深處，一片靜寂，哪有該人身影…..。
(待續)
文章定位：
人氣(22) | 回應(0)| 推薦 (
0)| 收藏 (
0)|
轉寄
全站分類:
不分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