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 are too young to fall asleep,
too cynical to speak,
we are losing it, can’t you tell?
We scratch our eternal itch,
our twentieth century bitch,
and we are grateful for our iron lung.
Suck, suck your teenage thumb,
toilet trained and dumb.
When the power runs out,
we will just hum.
一、
我醒來的時候還沒有發覺。意識尚未凝結。不知不覺間，我的胸膛自然地上下起伏，帶著微微刺痛以及錯覺般的淡淡鐵銹味，我這才注意到。我在呼吸。美好的醫院消毒水氣味。空氣從鼻孔竄進來，經喉頭至肺而擴散，我的新肺。我的鋼鐵肺。
待四肢間盤踞的麻木如海潮般緩緩退去，我才吃力地移動右手指尖，將衣襬拉高。在胸口上新添了一道筆直的傷口，上頭縫線交錯纏繞著。不錯的針線活兒嘛，我想。羅克絲醫生應該會是個稱職的靈活小媳婦。
休養好幾天後，我才能下床行走，一步步地確認我的步伐。胸口始終沉甸甸的，隨著身體而左右晃動，差點讓我孱弱的雙腿支持不住而跌倒。托我的新肺之福，相信現在站上體重計的數字將會慘不忍睹。
出院前，羅克絲醫生跟她臉上的皺紋一齊瞪著我，要我解開襯衫鈕扣，作最後一次檢查。她的眉頭隨著聽診器在我胸前不停移動而緩緩舒張、舒張開來。然後她微笑了，發下聽診器，用食指在我胸口敲了敲。那是清脆的聲響，嗡嗡地在我體內共鳴著。
「不錯嘛，復原得很快，敲起來的聲音也很好聽。年輕真是令人羨慕呀。就算身體搞壞了，修理起來也不麻煩。」她毫不顧忌醫院的規矩，點起了一根煙。「雖然新換好的人工器官多少會為你帶來不便，好比說重量呀什麼的都會增加，對身體也會造成負擔，但總比沒命好吧。」
「太完美就沒意思了。人類呀，總是要帶點殘缺，才顯得美麗。」
我出院的時候，羅克絲醫生很難得地送我到大門口。直到我走出一段距離，她才彷彿突然想起來似的大叫：「記得做愛時不要用傳教士體位，你的鋼鐵肺會把女生壓痛的唷！」我轉過頭看著她。她對著我揮揮手，毫不理會身旁羞紅臉的護士，把所剩無幾的煙蒂丟進庭院的花圃中，轉身走進純白的建築中。而我用力地深呼吸，撐滿了整個肺都發痛了為止。
二、
事實一。我發現自己喪失了游泳的能力，新的肺實在太沉重了，雙腳再怎麼用力打水也浮不起來。還好救生員在滅頂前把我救了出來。
事實二。我發現自己對磁鐵很有吸引力。只要進入範圍一公尺內，磁鐵就會噗咻噗咻地飛往我胸前，緊緊貼住。除了可能會被陌生人視為怪物或改造人之外，仔細思考後我更發現，自己絕對打不贏萬磁王。
事實三。我的鋼鐵肺，會發出某種不明雜訊。當我坐下來看電視，螢幕便會受雜訊干擾而出現數條紊亂線條，畫面模糊不清。我不能用手機、不能開電腦上網，不能用微波爐熱食物。我是巨大的電器王國裡最不受歡迎的人物，被擋在由無數電路板所構成的厚重大門之外。
更甚者，我成了一名不能彈吉他的吉他手。每次一將導線插上吉他，胸前的詭異電波便串進拾音器裡產生迴授，讓音箱發出巨大的悲鳴。除了震耳欲聾的噪音，什麼都沒有。只剩空腹般的虛無。就像是喜歡到處亂搞大別人肚子的雷帝宙斯，被剝奪了愛撫的能力，腦海裡塞滿了音符的我無法再演奏吉他。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我絕望了。
三、
再次醒過來時，羅克絲已經坐在床邊大口大口抽著捲煙，以一種此人愚不可及的嘲諷眼神瞪著我。「你知道裝了鋼鐵肺之後，開瓦斯自殺其實真的很難死成功嗎。割腕跳樓上吊這麼多選擇，地獄有路不走，天堂無門你偏要闖。你的賭運一定很差。該死，到最後麻煩事都要我來作，之後還要幫你重開一次手術，把肺挖出來清洗後再裝回去。累死人了，我可不是洗碗婆。有繳健保費也不是這麼用的。」
我虛弱地呻吟一聲，喉頭發出微弱的嗓音。她靠近過來，側耳傾聽。聽完之後，她那銳利的雙眼發出精光。
四、
我走下舞台，走出那燥熱華美的燈光，背對著觀眾聲嘶力竭的呼喊聲。脫去汗濕了的T恤、放下手中的吉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近乎貪婪的。鮮美而污濁，充滿煙臭味的空氣。工作人員、音控跟團員們紛紛過來跟我擁抱，宣稱這是他們一生中所能聽到最好的吉他聲響。璀璨而絢麗。自我毀滅而毫無恐懼的。重生與死亡並存著。羅克絲站在重重人群之外，對我眨了眨眼，送了一個不太動人卻動人的飛吻。
羅克絲在第二次手術中（擅自）為我加進了一個無線傳輸裝置，將我的鋼鐵肺所發出的無規則雜訊匯流成河，傳送至一個自製的接收裝置，連結至我鮮豔如血般火紅的ES-335吉他上。「我不喜歡純潔無垢的聲音。甜美是一種天生的虛偽。瑕疵跟缺陷才是活生生流著血的屁眼。不完美又何妨？」羅克絲遞過我的吉他。
我半信半疑地接過琴身，試著撥了撥琴弦。那粗魯而蠻橫的聲響迎面撲來，像是一面巨大古老的牆從根基垮掉了，層層疊疊的音壓往耳膜不斷地鑽刺，直教人喘不過氣來。然後聲音隨著我的肺而收縮、膨脹、收縮，像是用盡全部生命在嘶吼，讓我的靈魂隨之顫抖。我哭了，淚水裡有著鐵的味道。於是我又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五、
凌晨3:42的街頭。貓狗的便溺氣味四溢，過期的破碎報紙被夜風捲起，在看不見星星的夜空中飛舞。我深深呼吸，感覺各式各樣的味道在鋼鐵肺泡裡碰撞、混雜，漸漸融合為一。也許尚不完整，瞇著眼睛看好像也足夠了。就像殘缺而且哪一天可能會生銹也不一定的自己一樣。
﹝半夜在街道上騎車一邊聽著Muse想到的無聊故事。只是想寫出來看看，反正長篇一直難產，就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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