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連帆 第三章 / 連天烽煙浮海路
24.天打雷霹
陳永華僥倖運使『鬼使神差』第一式地雷復招得劍魅出鞘，及至傷得了數人心下還只是迷茫：「一劍甫出….既無招也無式….」馬吉祥料定他還只是個雛兒有著高明武功卻尚不識得門道，暗忖：「今日叫他走脫了去，來日還有誰能制得….」右手南斗五星降龍劍迅疾如電趁著陳永華愣在當地，十字劍法捲風掃雪削去，那兩劍端的出神入化，運勁所及鐫在劍身上的五顆藍玉橫豎交叉成十蕊星芒….。
那十蕊星芒比著兩道十字劍氣還疾還快，陳永華嘴張了一半還不及呼出一聲：「啊….」十記穿刺連成一聲，隨後兩劍切金削鐵，四聲訇然價響裡雪地上跌落四塊木板….四塊木板十個洞兩劃痕，依稀拼得出來是一爿門板。馬吉祥「嗯？」得一聲眼前一花，才堪堪覷得出一條灰影的同時，那灰影已欻然現前東一爪西一探，馬吉祥身上的錦緞繡袍先前叫綠翹撾裂無數，此時頓覺涼沁沁冷颼颼，赫然一驚身上只剩白紬底衣，漫天風雪裡夾雜無數彩絮飄落。
「….你！(顫抖聲)….還沒死 (狐疑聲)….」馬吉祥驚的呆了，卻仍不失沉著，右手降龍劍加緊施為左手使出幻陰掌。那條灰影身形殊不類人，只是兜圈打繞這時再近不得馬吉祥分毫：「哈！哈…哈！死…壯志未酬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啊！」那灰衣人嘎嘎怪笑聲調奇尖：「馬公公如今也飛上枝頭囉！」馬吉祥全力施為不敢輕敵：「耶！….高處不勝寒呢！」這一番打鬥雖無先前的驚心動魄，兩人更是皮笑肉不笑一來一往的噓寒問暖，但鬼魅般的身形手法陰寒徹骨的開山掌力同出一門，掌掌妖異拳拳陰狠卻更見駭人….。
「真是…唉！長江後浪推前浪….如今我竟然已拾奪你不下！」「哼！好說….好說！」「這麼著….素言啊！你那柄六合純陽劍借廠公我使使吧！我與馬公公掌對掌劍對劍….也公平一些！」阮素言杵在一旁抱著那柄劍窸窸窣窣直發抖，嘴上卻硬：「逆閹….你早死早投胎呢….待會兒叫你…叫你千刀萬剮….啊….」這慘叫聲拔尖竄起，真個驚天地泣鬼神：「素言莫驚….讓廠公再好好疼疼你唄！」那灰衣人倏地裡一身分作兩影，雙掌拍向馬吉祥的同時欺身攬過阮素言：「哈！哈….哈！好一柄純陽劍，叛徒….去死吧！」只見阮素言飛身凌空遠遠摔在雪地裡。
這一番遭遇疾轉劇變，陳永華愣得一晌已交關了生死，紅雪虛弱聲音道：「書獃！看什麼熱鬧….閃唄！」。馬吉祥驚聲呼喊：「十三兒….」撲身向阮素言飛縱過去。「小娃兒！….咦！傻不愣登的….咱家喊你呢！細皮嫩肉怪可愛的….」那灰衣人向陳永華說道：「乖乖兒待在那兒別走…待咱家收拾了這老狗攜了你去….」一手揚空連抓連拋，那雪片兒經過他手粒粒渾圓顆顆晶亮竟叫他以幻陰掌功力凝成了冰珠子，赫然竟是『淚蛟冰綃』功夫。陳永華急就章以撥雲手第二式『袖攏煙霞』且躍且舞連連閃避，若要是尋常暗器也莫奈他何，可這灰衣人暗器手法詭異加之陳永華畢竟學藝尚淺，那冰珠子來無方去無向，旁迴側兜竄高掠低「噗噗」數丸俱中穴道，訇的一聲跌在雪地上。
大雪依舊紛飛……雪花甫落蓬然又湧地飄起，才片晌柔若棉絮蓋住了身軀頭臉，只餘兩隻眼巴眨巴眨著睫毛張閤挑動。「沈郎….地面想是柔軟很的，暫時委屈你擁雪臥一會兒….你說可好？」「那敢情好！巧兒妹子….數日不見越發出落得美了！妳那凝脂勝雪的臉蛋兒上….若是點上了梅花妝那可有多驚豔啊！」巴眨巴眨挑動的眼前只見一雙珠履晃動湖水綠的裙裾，趨左步右慌張雜沓逡巡了一回。「沈郎呀！沈郎….到了這邊你還惦著胭脂胡同那賤人….可叫人有多惱吶！」話聲才落，但聽嬌叱連連揮劍咻咻….珠連密雨叮叮噹噹悅耳聲中只見一雙珠履飄來挪去煞是輕盈好看，白綿綿雪地上點點紅梅印子只如素絹硃筆才染上一般鮮明美麗。
「哼！妳當這兒我便來不得？」「來得….讓妳走不得….」沈世官冒著偌大干係進皇城欲探夜行人究竟，不想卻叫宮女巧兒攔下點倒在雪地裡；眼前雪花越積越厚堪堪堵住了口鼻，張嘴噴了口氣雪花濛濛中一雙珠履綠裙一雙白靴紫裙連翩舞動，掌風呼呼劍聲咻咻兩人鬥得正急。「沈郎自與我好….礙著妳這賤人啥事兒啦！」「呸！好不要臉的….狐狸精！要不是妳使的狐媚手段….沈郎一個好好兒的人….連月來給勾了魂似的淨望胭脂胡同跑？」宮女巧兒自來與沈世官狎暱歡好，及至胭脂胡同雪梅居妓女梅仙出現奪其所愛，沈世官遂斷了這邊去相與那頭，巧兒恨不過多次嬲戰都鎩羽而歸。
妓女梅仙嗑嗑嬌笑：「喲！說與人笑….妳自家本事不濟….倒怪罪旁人手段狐媚來著？手下敗將….今兒個是怎的，敢來招惹老娘！」「賤婢….擄了這負心人在此就等妳自投羅網….死期近了還不自知哩….唉吆！」「喲！妳瞧姐姐我也太不小心了….沈郎不是才說過嘛！妳那凝脂勝雪的臉蛋兒上….若是點上了梅花妝那可有多驚豔啊！姐姐我氣糊塗了，失了準頭….這梅花妝點在妳唇邊卻偏生別有一番好看風情呢！」沈世官只見雪地上正有數點鮮血滴落…. 妓女梅仙正自笑得花枝招展，突地慘叫一聲：「哪兒來的臭道士….何故相為難….」「哈！哈！哈….好教妳知….本仙鐵根道人是也！」
這一番劇變看得沈世官撟舌不下，躺了這些時穴道稍稍鬆緩過來，延頸但見巧兒一手摀住粉腮，春蔥玉指間滲出些血漬，黛眉才蹙得叫人不忍轉瞬卻滿臉笑意春情；妓女梅仙腳步踉蹌驚惶無比，那鐵根道人一張油光臉，疏疏數莖髭鬍腆著個大肚囊，頂上禿了老大一片餘下的黃髮挽了個髻子；手持桃木劍口中喃喃唸咒，懷裡摸出一疊黃表符篆啐一口氣朝空揚去，七張符篆只飄不落桃木劍指到哪兒便隨行飄到哪兒。梅仙腳跟似教釘住了一般，放聲哀求：「別….別殲我元神….」「哼！妳取人精元修鍊內丹早干了天和….今日我取了去…妳更有何話說！」咄的一聲七張符篆應聲封住梅仙七竅。「咦！這狐精卻奇….嗯！修得蛻脫了狐形，如此大妙！攜了去供本仙慢慢採補….哈！哈！」巧兒柔媚起聲調，福了福謝道：「小女子這裡謝過仙長相助之德！」鐵根道人斜背取過一只葫蘆，拔開拴子口中喝聲：「收！」梅仙噫呦呻吟聲裡化一道白光消翳在葫蘆中。「巧兒姑娘別客氣….妳我魚幫水水幫魚，各得其利罷了！只是本仙有一句勸，不知巧兒姑娘聽不聽得入耳！」巧兒霎時寒起臉來，柳眉倒豎叱道：「呸！姑娘我不聽你胡言亂語嚼舌根….沈郎怎可能是…. 怎可能是那….那個….」巧兒聽得自己寒顫不迭的聲音，登時觳觫股慄別過頭瞥了沈世官一眼。鐵根道人瞧巧兒一下子嬌俏柔媚一下子強悍跋扈，喉頭咕的吞了口水….色心大起，尋思：「須琢磨個法兒，這騷娘們弄得上手也足慰平生了….」
馬吉翔手中南斗五星降龍劍錚錚如電格開那灰衣人數劍，一手攬起阮素言著地滾開。「嗯！好有情意….」那灰衣人嘎嘎怪笑：「這麼著….馬公公，本座只殺一人！你二人折合折合吧！」「魏忠賢….你！你怎得不死….」大雪依舊紛飛……才片晌柔若棉絮蓋住了身軀頭臉，只餘兩隻眼巴眨巴眨著睫毛張閤挑動。陳永華聞言心裡一怔：「這魏閹….還沒死….」「哈…..哈！哈！也好教你作個明白鬼….本座當年陰畜一個奴才並千里騾子一頭…. 那奴才模樣神態相像個十足；可恨那御史楊漣上疏彈劾老夫二十四罪狀….什麼專權亂政、迫害忠良、蒙蔽聖上，暗害妃嬪、私建祠堂、任用私黨、敗壞聖名等….說真格兒的，字字見血啊！卻又能奈我何？再加上左光斗、周朝瑞、魏大中、顧大章、袁化中等豎儒，一個個都羅織緝捕交付北鎮撫司….唉！身旁這些個人之中也只有顯純最得力了（說著恨恨睨了阮素言一眼）…. 天啟皇帝不過是個倡優聲伎，狗馬射獵的木匠罷了，本座英明神武，起而代之也是力圖拯治太祖皇帝朱家江山的美意啊！」
「噫！當年何等風光啊！汝輩當見一二…. 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兒、四十孫個個都是一時俊彥….素言吶素言！廠公可待你不薄啊！」「是哩….是夠威風夠囂張的….」阮素言邊取出薰香絹帕拭淨唇角血漬，邊尖牙利嘴調侃他道：「逢著生辰，自元宵節起就開始溫壽了不是，送壽禮的、做法事祝延簽字的，每早乾清宮兩丹墀排列人眾幾幾乎站滿了呢。到了正日子，綬帶擠擊，挨摩之聲鏗然，擠傷胳膊腿足的時有聽聞。當時眾人呼稱九千歲千歲千千歲之聲，殷訇若雷。呵！無恥之酋！」魏忠賢撫著下頷（豈奈無鬚可捋）點頭笑道：「素言你也別客氣，呼稱九千九百歲爺爺的不正是你嘛？你這狡童就會討本座開心….呵！呵！」「我是無恥！倒不知你依著鐵根道人所謂的九轉還陽功，食過一百童子腦後….果真那話兒又長回來了嘛？」
「….好！好你個素言….偏生好景不常！天啟七年熹宗病死，信王朱由檢即位….崇禎皇帝聽信嘉興貢生錢嘉徵所劾十大罪，將本座發往鳳陽守陵….守陵就守陵唄！老夫身邊驃騎千乘壯漢八百，其勢尚有可為啊！你們這些狗腿子趨炎附勢….見機得快，早尋出當日拜入老夫門下的名帖毀去….哼！求自保還無話說，最可恨者….昔日阿夷奉承者隨風轉舵，夥同東林黨人必欲制老夫於死地….」魏忠賢話說到此，眼中殺機已露「…詔磔其屍，懸首河間者實是那個奴才，能得代我而死….他榮幸得很啊！」
馬吉翔扶住阮素言正思量著如何脫困，魏忠賢突地咥然大笑：「想逃….老夫今日權且代天行道，除了你這亂臣賊子….」手中六合純陽劍揮舉，馬吉翔推開阮素言：「好你個亂臣賊子…. 十三兒….速去！」十二月天時，侵晨丑時天際突地轟隆隆響起震天懾地數聲雷，魏忠賢舉劍望天：「噫！….」「哈！哈…. 連老天都聽不過去呢！」「你我半斤八兩….本座不過就是想做做皇帝罷了！你卻私通滿人….」雷聲轟然大作，降龍劍夭矯如龍純陽劍疾若隕星，數招一過長蛇也似一道電閃朝地面劈擊而來，那一瞬兩道劍光並一道電閃輝亮了天地…..紅雪爬出布囊，運起餘力幫陳永華推脈活血，轟隆隆雷聲裡顫聲噫道：「這可不是尋常雷電….雲表有紅衣神人怒張雙眼….難道今兒個我便要應劫了嘛？」那一道列缺電閃劈開天地洪荒滾滾而下，照亮眾人眼前灰濛濛的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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