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連帆 第三章 / 連天烽煙浮海路
23. 劍魅出鞘
「是人？是魅？」沈世官呼道：「左右！與我尋根鉤索來！」片晌早有人取來一綑長繩；沈世官一聲虎吼縱身躍向內外城之間的護城河，身形凌空夭矯，未及過半沈世官不待身形下墜，提氣運勁甩開鉤索攀住內城垛猱身扯住繩索，待氣盡則身已在半城高處擺蕩，復提氣上縱，一番折騰上得內牆但見一黑一白兩條人影已上得皇城。內城守衛擲戟丟盔三三兩兩偎縮在城垛暗處喝酒嗑牙，見沈世官上來才趕忙裝作起樣子來喝問：「來者何人！」沈世官心下暗忖：「來者何人？我功夫不及他！」
其實若論真實本事，此時沈世官還不定就會輸給陳永華；只是連日來陳永華修習二十八宿搬天大法已有小成，端的身輕如燕神行幻化，沈世官若知來人是陳永華，恐怕更要驚得撟舌不下。眼見內城防守如此鬆懈，皇宮內城他又不敢擅入，夜行人闖入大內這事兒說出來大家都脫不了干係，也不言語哼得一聲去了。
「想不到這皇宮大內如此輕易進得！」陳永華連過三道城牆，守衛著實鬆散，甚感不解。「咦！這可奇了！往常來去也無這般順遂…..事有蹊蹺！」紅雪功力才稍復，連過三道城牆頗費力氣，一坨光體漸漸在消翳：「…..呼！外牆那使鞭的是個硬角色…..讓我回到布囊裡去歇歇吧！」
「吶！現下我們已進皇城…..你要盜劍直望內承運庫去即可….禁城恐怕不易進得….」紅雪窩在囊中聲息微弱說道：「北京城，前朝後市…..稍待若事發，御花園可匿行藏….臨著市集容易脫身….崇禎這昏君倒好享用偌大河山….華居廣廈….」唐朝詩人駱賓王詩曰：未睹皇居壯，安知天子尊。陳永華此時方才覺得很是有理，天下攘攘何為而必爭相逐鹿中原？家天下啊！民脂民膏都歸一人享用….陳永華幼讀聖賢書，書中教人無非忠君節義，然行走江湖以來每見民生凋敝，烽火迭起，窮一人畢生心力治得了這家國山河？心下犯著疑惑….在位者如若荒淫暴虐，這忠君之心還能矢志不移嗎？
紅雪稍事休息功力才復，指點陳永華拐彎繞道，何時行何時止，這皇宮大內於她直似庭除一般。一路閃閃躲躲，竄高伏低，有時險差著分毫避開內監與宮人耳目。「此處便是內承運庫….燈還明著，小心些！」只見其中明明滅滅著一盞宮燈，陳永華不敢飛身上屋頂，只伏在窗外伸指輕戳窗紙望裡頭覷。屋子裡一名太監側身躺在煙榻上吸著一管煙，另一名白衣校尉肅立在旁卻是巡撫司曹化淳，隨侍兩名小黃門熬不住睏勾垂著頭，趁空在打盹。阮素言娉娉婷婷站著，睨著眼輕啟朱唇，兩排貝牙咬著筍尖也似的手指玩兒，纖纖腰上高高低低掛著兩柄劍。
「我說化淳啊！你跟著咱家也不少時日了…..咱家待你如何？」曹化淳唯唯謹謹回道：「廠公待屬下….恩重如山！」煙榻上的老太監徐徐噴出一口煙後坐直了身：「喒們幹奴才的那兒夠格給人什麼恩澤了？太極、純陽、伏魔、降龍、青萍等五劍向來便由內承運庫看管….你失了青萍劍這事兒非同小可，咱家也沒法兒周全於你….你自己琢磨著去尋回來便罷了！」一句話說得悠悠緩緩：「春江水暖鴨先知！跟對了主子，底下人也沾些光采，這身子骨也站的直些….咱家這是每下愈況囉！田貴妃孤零零一個人那兒抵得住周皇后跟那個蘇州來的歌妓….叫甚麼來著？」
「回廠公的話，那歌妓名喚陳圓圓….」陳永華這時看了個真，煙榻上那人正是司禮太監馬吉祥，馬吉祥陰惻惻笑得幾聲：「呵！呵！呵！…. 化淳啊！咱家可不是笑你…嘿！嘿！嘿！咱家笑自己老囉！昏瞶囉！老得不曉得要見風使舵….依你說喒們這些幹奴才的，該靠向那邊才安穩些呢？」曹化淳默然不語，馬吉祥斜睨了他一眼嘿聲道：「再威風神氣….有誰能比得過魏忠賢….奴才有奴才的命，這人吶！那敵得過命，你說是唄？」曹化淳細聲細氣不迭口陪著說：「是極！廠公說的是極！」
馬吉祥說著騰出左手飄飄忽忽一掌印向陳永華伏身的這扇窗，但聽得卡啦聲響，閂子脆裂震折了去，掌風輕輕拂開紙窗，竟似那個幽居的女子深夜不寐推窗望月也似。這一著不只陳永華暗叫要糟！最驚惶的莫過於曹化淳：「這老不死的！真看不出來功力如此精湛…..陽勁震折木閂，陰勁拂開窗扇….」馬吉祥露了這一手後悠悠緩緩又說：「你瞧瞧這窗外…. 禁城四座角樓，九樑、十八柱、三重簷、七十二脊的鎦金寶頂，何等輝煌氣象。禁宮之內十步一兵禁衛森森，太和、中和、保和三 座大殿由南至北排列在高八米的漢白玉台基上。 東翼文華殿、西翼武英殿。這是帝王家啊！又豈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陳永華伏身窗下屏息以待，心道：「露餡兒啦！」拔出三才劍，拂面冷沁沁一陣陰寒勁氣穿窗而出，陳永華著地打滾堪堪避過，緊接著又是一道陰寒掌力湧地襲來。陳永華慌裡舞劍如屏，一躍站起；馬吉祥嘎聲怪笑：「螳螂捕蟬….卻引出黃雀來啦！」說著形如陀螺飛轉朝陳永華連拍數掌，掌掌夾冰帶雪，逼得陳永華身形狼狽跳踉竄躲，又數掌拍向另一人，看個真竟是綠翹狐，綠翹幻形如煙，在馬吉祥猛惡的掌風裡更形飄盪迷離….「老閹狗！你道爺爺我怕你不成….」綠翹飄身在馬吉祥掌風之間，二十八宿身法如鬼似魅，尖著聲喝道：「讓你嚐個好的….鬼使神差！」話聲才落雙足頓地雙掌倏伸倏縮，只聽訇然巨響，湧地森森狂風如翻潮，積在地面上的數尺雪幡然升起，漫天飛雪則被逼得望上逆滾；一時之間天地盡白，周匝十丈密密層層團著雪片兒。
紅雪縮身在布囊中這時細細聲向陳永華說道：「這些人…你一個也敵不過….趁亂閃人….」層層雪片裡，端的伸手不見五指，陳永華舞動三才劍白茫茫狂風雪裡正待尋路引退，一個聲音道：「想走？留下三才劍….」一個聲音道：「留下狐狸內丹讓爺爺太陰練形….」霎時風雪陡止，綠翹放了馬吉祥撲身過來：「紅雪妹妹呀！妳這修真得來的內丹，堪比仙家至寶呢！給了作哥哥的吧！」馬吉祥眼看著周身錦緞繡袍東一痕西一裂，心裡一個錯愕：「這妖狐好厲害的門道….」撂下一句話給綠翹：「改天讓你識得本座的手段….」一人一狐四掌四足齊向陳永華施展，只是這綠翹狐怕三才劍怕的狠了，又不捨得放過紅雪的內丹，於是盡撿著便宜處下手讓馬吉祥當了個擋劍牌。
馬吉祥見狀略明一二：「妖狐怕傳古十劍？這卻又容易拾掇咯….假手三才劍除了去！」有了這一番顧忌陳永華撿得便宜手中三才劍使開撥雲手八式，連連綿綿若行雲流水敵住兩大高手。依著真實本事陳永華在這兩人手下走不過十招，這一回仗著三才劍鋒利、撥雲手神妙、二十八宿搬天大法遷引陰陽二氣，陳永華圖個僥倖運使甫習的鬼使神差第一式『地雷復』，全身功力都逼注在三才劍上；好一柄三才劍頓時寒芒四射，青森森劍氣裡縈迴繚繞千絲萬縷愁慘黑煙….那黑煙暴走如星丸四下衝突有若鬼門甫開冤魂流竄….
驀地裡慘叫聲四起，紅雪瑟縮在布囊中驚道：「我命休矣！」綠翹狐嗷聲尖叫：「不好！劍魅出鞘….」一抹綠痕歪歪斜斜淌一路血滴欻然隱逸，曹化淳發聲喊：「標下去追這妖狐….」蓬一頭亂髮涎一臉血跡邁步追趕綠翹而去。陳永華聽得紅雪呼喊心下一驚，忙裡急急逆運真氣導歸丹田，霎時萬縷黑煙俱併消翳無蹤；馬吉祥見鬼似地一臉錯愕：「咄！這小輩….才兩年光景便這般了得了嚜？今日不除，來日必成大患！」一拂臉頰上的傷痕喝道：「素言！取劍….」阮素言嚇得粉臉透青，摸著叫劍氣削去一半的頂戴梁冠，心下大呼：「僥倖離得稍遠….否則這項上人頭不保！」，驚魂甫定摘下腰間佩劍遞了過去。
馬吉祥跨腳龍行虎步，刷的一聲抽劍出鞘大叱一聲：「小子納命來….」揮劍連抖連顫，那劍身活靈活現夭矯無比，一豎一橫隨手畫來也不知是啥招式，但見兩道劍氣各噙著五蕊湛藍星芒交叉成十字，猛惡狠狠迎面迫來；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間陳永華避無從避，更不曉得要避，只覺紅雪在背後布囊中轂觫顫慄失聲喊道：「是….（顫抖聲）是南斗五星…. （顫抖聲）降龍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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