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日強期望搬到環境較好的居所，改善兒子的生活質素，但無奈夫妻雙失業，怕美夢難圓 本報記者攝
繁華底下的陰影──清貧戶專訪（十四）
記者王白石
不少家長慨嘆現今的小孩子越來越難教，他們的思想和世界已不是大人們可以想像的了：年紀小小咬著香煙偷偷感受成人刺激，考試「肥佬」超齡留班，埋怨父母頂心頂肺… …這是甚麼學生？
吳日強的家裡，就有這樣一個反叛的孩子。
屈居危樓險象横生
在黑沙環生果街旁，有一排非常殘舊的唐樓，門口連保險大閘也沒有，陌生人可以隨意進出。爬上髒兮兮的樓梯，就會看到黑漆漆的走廊，一扇扇門戶整齊排列著，大部分是住家，一部分是做生意的，裡面有各式各樣的人──理髮師、黑市醫生、新移民、獨居長者、外勞、黑工、自由行、鳯姐，還有失業的吳日強一家。
吳日強與太太，兩名分別十歲和十二歲的兒子住在這裡經已有五、六年的時間，這棟舊樓不僅外牆殘破，衛生惡劣，內部也早已不堪歲月摧殘，破舊得很。吳日強說：「你看，天花掉了一大塊，鋼筋也從石屎後面露了出來！」早前一個黃昏，就在吳日強燒菜做飯的時候，一塊約半米乘半米的石屎從天花掉了下來，幸好當時吳日強及時避開，砂石石屎掉進鍋裡，要不然頭破血流，甚至一命鳴乎。除了廚房，睡房、客廳同樣是有天花剝落的情況。吳日強又說：「夏天的時候特別嚴重，因為是頂樓，太陽曬得厲害影響結構，時不時就像下砂雨，剝落的碎片和砂石掉得滿床滿地都是，我經常提醒兩名兒子要小心，盡量不要站在天花下面，玩或休息最好都是留在碌架床內。」
除了天花剝落，吳日強家裡的地板亦欠飾面，一進屋便是粗糙不平的石屎地，而牆身的粉飾亦早已剝落，輕輕在牆上一撕，一片片的油漆皮便被拉了下來，如此一來，本來已顯斑駁的牆身，又多了一道新的傷痕。至於雨天，窗戶還會漏水。
社屋排名越排越後
雖然這間房子日久失修，危機處處，但卻要月租一千二百元。「我們最初搬進來的時候，這裡只租三百元，但隨著整個樓市的上升，房東也要求加租，一加就是四倍。」雖然如此，但千餘元租的單位在同區中已算便宜，所以即使環境惡劣，吳日強一家仍然無意搬走，或者換句話說，是無能力搬進月租數千元的地方。吳日強也想等政府分配社會房屋的一天，因為他登記排期好多年了，不過二千多號的排名沒有因時日而推前，反而是越排越後，到房屋局求助，又無合理答覆，他說：「政府給我五千元並不能實際解決長遠問題，用二十億建社屋不是更實際？我們一家四口受惠一萬八千元，但試問這一萬八千元可以捱多少個月貴租呢？可以選擇的話，我也不想住在這間危樓，但是我有苦自己知。」
夫妻失業家庭陷困境
現年四十五歲的吳日強，八五年偷渡來澳門，九零年「龍的行動」取得身分證，及後在地盤工作。他的太太零四年獲批來澳，之前持雙程證來澳誕下兩子，為照顧幼兒她來澳初期並沒有外出工作，直到近兩年吳日強長期失業後，她才到賭場找工作，當起了清潔工，每月賺取五千五百元的薪水養家，不過去年吳太不慎跌傷右手手臂，導致骨折，停薪留職多月，在鏡湖醫院花了數千元治理，現時雖然重投工作，但由於手傷仍未痊癒，加上工作屬於勞動性質，經常弄傷傷口，以至久久不能恢復，令吳太疼痛難忍，因此她最終還是決定聽從醫生的建議，今個月開始辭職專心養傷。但是，沒有了吳太這份工作，吳日強一家可就變成零收入了。對此，吳太都感到很無奈，她說：「我先生工作不穩定，又沒有甚麼技能，我現在辭職對家庭是很大的負擔，但是我希望手能早點康復，之後再找一些更適合的工作。」
吳日強知道太太辭職後，沒有生氣，只怨自己能力有限，苦了家人。事實上，患有胃出血的吳日強已很積極找工作，除了奔走於各大地盤打探消息，亦不停到勞工局登記失業，但數年來都未曾接到一次通知，為此，他已對勞工局有點失望。吳日強說：「我已覺得勞工局登記的作用不大，只是形式，並不真正幫到我們這群中壯年人士。現在在地盤找工作很難，連自由行都加入競爭，本地人真的飯碗不保。」在連續無工開個多月後，吳日強上月在地盤開了八日工，已算是幸運了！
吳日強低微的工資加上太太的月薪，才剛好可以應付一家四口的生活所需，有時候更是入不敷出。吳日強說：「現在物價上升，生活真的很困難，一家四口每個月開銷都要六、七千，千餘元交了租，水電費加上樓梯費三百餘，煮飯連小朋友煲水洗澡用兩罐石油氣四百多元，兩個仔中午在學校搭食費五百元，還有早餐錢，再加上電話費、網費、買米、買菜，真是少一分錢都不行！現時兩個兒子都在發育時期，但我也沒有能力買有營養的食物，平常的餸菜就是冰箱裡的那瓶腐乳。」而吳日強及太太都分別還有母親在大陸，所以他們每個月最少也得寄數百元回鄉供養老人家。
失業夫妻嘆教子難
為了柴米油鹽，有時候兩夫妻都會鬧意見，甚至吵起架來，孩子們見到了亦會難過，而比較反叛的長子亦經常埋怨父母，大發脾氣。吳日強教孩子也有耐性，雖然兒子對他百般抱怨，但吳日強還是經常為他們作思想教育，希望他們明白父母的苦處，希望他們努力讀書做個出色的人。但是，吳日強兩個兒子讀書成績都不好，兩個都是留級生，長子十二歲讀小四，幼子十歲讀小三，吳太擔心地說：「他們去年剛留過班，今年再留班學校就不會再給機會，到時無書讀我都不知怎樣好了。」
吳太給記者看兩名兒子的成績表，雖然不乏八、九十分的好成績，但英文、數學兩科卻連續數個學期不及格，只有四、五十分。「他們常識、語文都很好，就是英語、數學不懂，主科不及格是不能升班的，老師已多次要求要找補習老師，但我先生失業，我又辭了工，根本無多餘錢請補習老師。」吳太無奈地說：「我們連小學程度都沒有，理解數學文字題都有困難，更不用說英文，所以我們在兒子學業方面完全幫不上忙。我去年曾帶兩個孩子到社區中心督課，每人每月月交500元，但結果一樣是留班收場，兼被其他學校學生欺負，令我百般無奈... ...」
父母苦心兒子未明
除了學業問題，吳日強的長子還有行為偏差，他試過偷偷吸煙，和同學四出遊玩，又經常頂撞父母，埋怨父母每天只能給他五塊錢的早餐錢、家裡為何無冷氣、蟑螂老鼠四圍走。吳日強感慨地說：「大仔今年十二歲了，很多事他都知道，亦會與其他同學比較，他覺得我無用，時常都會鬧我、怨我… …其實我知道五塊錢真的很少，買一個麵包也只是剛剛夠，但是家裡環境這樣，我又那裡有錢給他作零用呢？至於家裡為何無冷氣，道理也是一樣，為了讓他夜裡睡得涼快點，我就打開大門和窗戶，希望能通風一點，但怕有壞人進屋，我自己就排兩三張櫈當床，睡在大門前守著。我知家庭環境對小朋友的成長十分重要，會影響他們的未來，特別是心理方面，孩子也有自尊心。」吳日強說著低下頭來，可以看出他是很自責，同時孩子的表現也實在是傷透了他的心。為了補償兒子，吳日強還將家裡唯一的房間讓了給他，在裡面舖了地膠，將衣櫃改裝成書櫃，天花裝上了光管；而他和太太就睡在用木板圍出來的一個陝小得僅放得下一張碌架床的空間，裡面連電燈也沒有。
吳太又給兒子買了一台電腦，「去年老師說他電腦科成績差，又要用電腦做作業，不買不行，一家就省食省用，花了4000多元買來了這台電腦，連上了互聯網，還好，現在他電腦科成績還算不錯。」吳太臉上苦擠出一點安慰，至於政府承諾即將派發的5000元現金，吳日強和太太亦打算用在兒子的學習上，作為補習費，不過遠水救不了近火，這筆現金很可能要到7月或之後才發放，到時他們的兒子或許經已失學了。
儘管吳日強與太太已盡了最大的努力，但是孩子畢竟年紀還小，並未明白父母的心意，仍是常常喊著：「我不要住這間屋！」
吳日強用水泥剛修補了廚房天花，另一處又掉下來 本報記者攝
剝落中的睡房天花（一） 本報記者攝
剝落中的睡房天花（二） 本報記者攝
剝落中的睡房天花（三） 本報記者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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