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館長按：SARS疫情漸漸平緩，而口罩的問題也終於漸漸平息。回頭看5/12發表的"越抓奸商，越缺口罩"，原本是懶惰之下，想找個簡單的題目寫(請參考5/8-5/11的留言版)，順便當作上經濟思想史時，講解Marshall的時間與彈性觀念時的教材。沒想到卻因為遇上媒體對此一議題的炒作，而引發板上的熱烈討論。兩個多個禮拜過去，媒體對於此議題的炒作漸漸沉寂。由於這或許是咖啡館開張以來，最熱鬧的一次辯論(空前，不知會不會絕後)，因此我將各個回應與挑戰的意見整理出來，也方便較不常來館的客人對此一辯論做一個比較完整的回顧。
因為有些辯論牽涉到對比較具體人物的評價，在這方面，館長自做主張，稍作刪節。
以下排序由上而下，依照發言時間先後。
<5/13 發言人：生氣--是人家不夠理性還是您理性過了頭？>
對不起，容我這經濟學修不到幾學期的人說句話；
我覺得這裡最大的問題是，各位都只把N95當成中立的財貨，把N95 (或者其他口罩)的地位等同於牛肉麵和米酒。酒和麵不吃不會出人命（當然，不小心喝到假酒時會），口罩不戴（尤其是第一線防護人員）卻是人命關天，把這三者輕易放在同一個天平上來衡量，用同一種市場邏輯來解讀，賦予同樣的政策意義，我以為是太“為經濟而經濟”了點兒。
什麼叫奸商的確很難定義，同樣，多高的價格叫合理也是因人而異。各位月薪近十萬的教授可以關在冷氣房裡打電腦、冠冕堂皇地說一個N95賣750很合理，第一線的護理人員戴了這樣的口罩去幫病患清個痰都還要去送命哩，我不知道一般收入不高的住在疫情嚴重地區的老百姓，當他和他的家人一天需要消耗不少口罩時，看到這樣的文章會作何感想哩﹖
即便口罩這東西本身不易囤積居奇，但在有傳染病的非常時刻下，其性質還能與在非疫情時刻裡 “保持不變”，我以為這樣的假設非但理性地過了頭，還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哩!
<5/14 發言人：盤>
生氣，
咖啡館把N95當成“中立的財貨”？不會吧！因為根本沒有“中立的財貨”這種東西。如果有，該是什麼呢？
任何事物皆有其特性，不論酒、麵，還是口罩，我想咖啡館的劉師和駱師再怎麼不食人間煙火也不至於不知道。舉例的目的並非忽視特性，而是在同樣的抽象思考中，了解，在此處，這門解釋人類社會行為的學科的客體。如果任何舉例或比較被這樣和稀泥式地指責，那麼最該指責的，是大一經濟學原理課本裡，竟然把空氣和黃金來比較。人類的行為有很多共同的基礎，這是這門學科的研究旨趣所在。不幸的，你僅僅從外觀去了解，而有“輕易放在同一個天平上”的錯誤認識。
開個玩笑，我覺得您相當適合當立法委員，因為具備立委動輒扣人帽子而又不必說清楚的工夫。什麼叫做“為經濟而經濟”，如果解釋經濟現象規避經濟學累積的經驗和方法，那麼該用什麼方法？我知道很多人總認為自己熱情有餘，對社會問題有切膚之痛，總覺得別人那顆冷靜理性的頭腦是不行的。相反地，我始終服膺“溫暖的心．冷靜的腦”這句前輩的教誨。我們面對很多社會現象的時候，當然應該就其中血淚縱橫處深刻理解，但是解決問題的時候，所使用的技術或者旁人所聽聞的語言，往往無法繼續附著那些情感的排泄物。即便人命關天，在如何依循市場機能，以保護消費者，除了經濟學的經驗和方法，還有其他什麼妙計？即使一些法律的手段也必須在不違逆社會經濟法則的條件下，才會有其效果。
本人前留言並沒有“冠冕堂皇”表示750元的N95是合理的，不要學立委亂扣帽子！相反的，我認為這和325元的牛肉麵都不合理。只是，面對這波疫情，受到挑戰的不僅是國民肉體的健康，我們的法律與政治制度同樣也受到嚴厲的威脅。如果我們的政府從來不告發325元的牛肉麵，那麼這時候憑什麼來告發750元的口罩？
你認為，因為這是非常時刻，N95事關人命。分三個層面來談：首先，我們的法律與政治制度是否得以任意而為？不行，商品管制措施必須有法律授權，而且必須踐行一定程序，譬如說，總統發布緊急命令。第二，N95事關人命，我的看法是，就是因為事關人命，所以不能浪費它。如果市場上N95已經很少了，這時候政府非要零售市場價格維持在原先的75元甚至是29元，那麼反而會造成更大的浪費。我看不出強迫控制市價對於充分供應N95有任何貢獻。一些不需要N95的人恐慌性地濫用，譬如馬英九市長。之前在和平醫院封院期間，市府團隊在大太陽底下每人一個N95，反而才是造成需要的人弄不到的真正原因。第三，劉師一再強調的，造成口罩缺貨的元凶其實就是政府的管制。很遺憾你對經濟學的認識不足，而且曲解了劉師的文章。簡單講，如果政府從一開始就循著經濟學的ABC而不把口罩扣在海關不放，那麼也沒有那麼多讓奸商得逞的機會。
我知道有時候，台灣社會某些問題可以靠媽祖。保持貼近社會情慾的敏銳感，可以甚至感受最不理性處些微的體溫變化，同時卻有個陰涼的理性角落，這是社會學科訓練對自我的起碼要求。我不認為理性有所謂過了頭的問題；相反地，我看到相當多學術工作者熱情過了頭，或者價值不中立，這才是台灣學界的問題。
<5/14 發言人：劉>
生氣：
我記得在公視的"全球經濟之戰"中有一個故事。在戰後德國，糧食也是人命關天。當時美國軍管政府的馬上反應就是管制價格，嚴抓黑市，結果農民的馬上反應就是藏起糧食，城市人幾乎餓死。後來德國上來一位新行政首長，第一件事就是讓價格一次漲足，糧食荒才平息。
在張清溪老師的經濟學中有另一個實際的歷史故事，在一次中世紀的圍城中，生死攸關的糧食也是價格高漲，城裡人怨聲載道。於是好心的領主下令嚴抓奸商。結果呢？糧食馬上斷絕，城堡立刻淪陷。
我們當然可以為口罩太貴生氣，但是接下來要怎麼做，沒收口罩生產者與進口商的財產嗎？那他們可以兩手一攤，不再生產也不再進口。接著呢？
政府是否已經管制進出口了？是的。是否向國內口罩工廠半強制徵收？是的。是否大喊要抓奸商？是的。這些都做了，口罩荒是否已經解決？
再來呢？開始槍斃人嗎？
關鍵是實是論事，問題該怎麼解決？如果今天政府表現出遠比市場更高的集中資源與分配效率，我馬上閉口不言。
事實上，真的到處口罩都是750嗎？上網去看看，價格大約在90-150之間。為什麼要這個價錢？因為全世界不止我們在搶，加拿大，香港人，甚至美國人都想買幾個放著。3M公司要賣誰？價高者得。
N95是什麼財？N95是稀有財。
經濟學的供需與彈性原理不是理性過頭，而是向人性現實低頭。
如果不想連我這種無聊的人，或美國一些看電視就被嚇著的人都買幾個在家裡放著，就必須讓價格高漲上來，讓真正有急需的人買。
價格高會不會損及醫護人員與疫區家庭的福利？當然會，但是政府應該做的是直接補貼消費者所得(例如拿收據抵稅)，而不是打壓供給者的供給動機。
簡單地說，政府應該做的就是砸錢下去買，運用市場的高價跟全世界搶口罩，真的就這麼簡單。
<5/14 發言人：駱>
經濟學從來沒有什麼「合理價格」，只有消費者的「願付價格」和廠商的「願賣價格」。
另外，最好還是不要沒事就想起那些所謂的「窮苦人家」，這種熱心地督促政府介入，通常反而讓所有人都買不到口罩。真要考量窮人戴口罩的負擔，可以在其他租稅上作所得重分配。不要輕易把資源配置和重分配混為一談。
戴N95口罩，不是天賦人權。
<5/14 發言人：遠>
這兩天問很多人口罩花多少錢買, 最常得到的答案是:「別人送我的, 不知道」讓我頗為驚訝! 在口罩慌的年代, 還有這麼多人如此大方送他人口罩。
不過, 昨天我的學生就送我一個怪怪的口罩!
我媽前天就買了20個口罩寄給我姐和我! 我想我用不完, 說不定也會拿去送人!
明慶曾經貼過一篇中時的報導, 裡面提到「工業局也建議業者擴大產能，但業者普遍反應不佳，除非政府補助全額經費。」
我問學生為什麼廠商反應不佳, 有人說, 過幾個月如果口罩需求量不這麼大, 新增的產能豈不是虧損!學生和廠商都看的出來口罩需求的擴張是短期現象, 工業局看不出來嗎? 還是我們對抗疫太有信心, 工業局對政府防疫毫無信心, 認為口罩需求的擴張是長期現象!
<5/14 發言人：福爾曼>
駱：
把口罩（資源）給「願付最高價者」是否等同於將（資源）給「最需要者」？
<5/14 發言人：駱>
福爾曼:
什麼是需要？如何衡量需要？願付價格是衡量「需要」的一個好指標。
先不考慮口袋裡是否有足夠的錢，一個人如果宣稱他很需要，但是又不願意付錢去買，那麼這個「需要」是假的。
真的有人願意花前去買N95口罩，而不願意借錢去買的嗎？
<5/14 發言人：福爾曼>
駱：
需求價格不僅看「願意」而且看「能夠」，我並不認為「窮苦人家」喊價喊得贏張忠謀等。（即便借錢也喊不贏）
「用錢投票」或許是好方法，但事情沒有那麼絕對吧!
<5/14 發言人：駱>
福爾曼：
我完全不瞭解，為什麼張忠謀窮人要有一樣的喊價能力，世界上並不是只有一個口罩，窮人之所以要支付不便宜的價格買口罩，恰好是因為政府的管制促成價格上漲所造成的。
我們可能要先定義清楚哪些是你要保護的窮人，窮人在沒有政府管制要花多少錢買口罩，和政府管制後雖然「便宜」，卻買不到口罩做比較。真的那麼在乎窮人，就發錢讓他們買沒有管制之下，市價150元的口罩就好了。
<5/15 發言人：福爾曼>
駱：
在政府還沒管制前，口罩就傳有高達700元的成交價了，我個人就買到200元的。所以不能說因為政府管制，所以要用不便宜的價格才能買到。很清楚的是：因為需求大增。在短期下，若尊重價格機能，顯然均衡價格會甚高。（當然，政府管制會產生超額需求，真正成交量會很少）只不過說這樣的均衡價格，從需求面來看是：最後「一單位」是那位願意支付而且「能夠」支付的人拿走。因此，只要有人比起拿走那個人十萬個願意要那個單位，但卻有千千萬萬個不能夠，則依照價格機能，他只好黯然離去。
或許我的理解有問題，所以很希望有人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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