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星期五凌晨一點走進家門前，正好聽到海豚爸對海豚媽發脾氣說這麼晚怎麼海豚還沒有回家，而疲憊脫下鞋子的海豚只艱難地喘著氣，心頭閃過前幾個小時同事們道別時差一點逼出眼淚的心酸。離開辦公室時，賭氣地電燈也不關頭也不回地走。不是第一次離開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卻是頭一遭覺得好累，身疲心也疲的那種累。
”聽了你講到工作的心情，我真的有點訝異。回憶起來，當初畢業時在工作方面野心最大的 W 都沒你這麼拼命，反倒是當初最重視生活的海豚，現在對工作的付出最多、成就感也最大，我想這也是你始料未及的吧。“
研究所同學 fourteen 看過我信中對最近生活的描述後回信這樣說，看完有點百味雜陳。
“我們不是在過「一個」獨一無二、永不再來的「人生」。而是在過「很多個」不斷重複、平凡無奇的「一天」。「你最近好嗎？」朋友問。我們的回答總是：「還好啊」、「差不多」、「就這樣」、「不錯啊那你呢？」我們迫不及待地把問題丟回去。因為每當想起「最近」，我們想起的不是色彩鮮明的每一天，而是灰暗混沌的一大片。”
換部門後一陣子看到王文華的這段文章，心有戚戚。拼命也許只是被推著往前走，而用樂在工作掩飾；常常告訴自己這是人生的一個階段，下一個階段就不會讓自己這麼用力的在工作上衝刺。而當水怪問“你能保證嗎？如果我跟你交換身份，你會有什麼感覺？”我遲疑許久對他說，我也不知道。
過年前，照例家族聚餐，桌上大伯說起小時候他們那一輩經歷了什麼苦，也就有人問起我們這一輩看似幸福的一代，又有什麼苦。”明天不會比今天好。”堂哥這麼說，於是舉桌都沈默了一下。我想起年初保險專員來找我，推銷一個投資型保單的產品，寫著規劃退休。忍不住對海豚媽說，才工作四年，都不知道十年後人在哪裡，就得開始規劃退休，做人實在是太辛苦了。
一月底，在演藝廳看果陀劇團的歌舞劇，坐在第二排，看蔡琴離我好近。謝幕時演員一批一批出來鞠躬，我用全身力氣把手掌拍得好紅，心頭蕩漾一種久違的感動，像大掃除被水洗去一整年灰塵的紗窗，又有空氣吹進來。剎時變回 fourteen 所說的最重視生活的海豚，在那個時刻，灰色的臉又逐漸露出應該有的色彩；變回會獨自在肯德基吃中餐寫寫字再去誠品逛逛的海豚，在週末午後花半小時泡一杯拿鐵給自己、一面細細品嚐一面看雜誌的海豚。
想著，如果過勞是現階段強迫給自己的狀態，更重要的是要給自己多一些這樣美好的時刻，把那個純真的海豚放出來透透氣，露出鮮明的彩色後，再繼續往前走，還是應該避免過勞？如果答案是後者，我又真的做得到嗎？
【引用文章】王文華 “黑暗的房間”，全文請見
http://www.readingtimes.com.tw/authors/tomwang/works/darkroom.htm
【照片】年夜飯開動前，滿桌的菜、白酒、笑著的家人。叫做團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