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h購物| | PChome| 登入
2004-01-27 15:08:58| 人氣1,039|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顧城詩學系列講座第六場(一)

推薦 0 收藏 0 轉貼0 訂閱站台

顧城詩學系列講座 顧城逝世十週年醒思

第六場:顧城詩語言的高度
主講人:翁文嫻
主辦:青銅詩學會
時間:2003年10月5日 地點:紫藤廬
記錄:右京

翁文嫻:
我定的題目是「顧城詩語言的高度」,因為我個人讀詩的一個碰撞,我認為顧城詩給我最大的愉悅,他的愉悅是:總是令我很意外。你讀詩讀到一陣子後,會看到很多習慣性的句子的反應,我很期待看到不同的反應。讀詩的朋友最大的享受,大概就是看到這些句子有不一樣的反應。事實上,讀詩的意義也是在這邊,希望生活中有一些新鮮的思考方式、新鮮的視點,帶給生活一個很清新的空氣。我讀了很久的詩,古典詩也有很多這種東西,而在當代的詩裡面,我看到了這些詩,這些文字的組織使我感到一種無窮的,一個底是沒有盡的,有一陣子我幾乎覺得我沒有能力去解他。

顧城逝世已經十週年,在他生前我就讀他的詩,新地出版社有出版《朦朧詩選》,選了顧城、北島、舒婷等,那時我看到顧城早期的抒情詩,我就很喜歡,那個時候還沒讀到他在《墓床》裡的那些詩,還沒讀他在《今天》陸陸續續發表的<鬼進城>裡的一些詩。顧城早期詩中的「抒情的我」我就已經很喜歡了,別人的詩也有抒情跟浪漫,但顧城去到一個別人無法碰及的點,讓我們感到:喔!這個句子很難想出來,是我們的心緒所不可能去到的點。他彷彿已經回到了小孩子,只有小孩子那不受污染的思維才能去到那個世界。顧城詩早期的「抒情的我」裡面有一些複雜的思維我也很喜歡,這裡選了一些顧城早期的詩,我認為很適合給小孩子和青少年閱讀。它最大的轉變是在1983-1986年的組詩<頌歌世界>,這組詩相當複雜,可說是現代主義的極致表達方式,上兩個月黃梁已有選一些出來討論,我這裡也選了一首<來源>,再來是<水銀>那組詩,顧城說<水銀>和<頌歌世界>是一起弄的。我沒有選<水銀>裡面有些比較難解的詩,另外選了我認為很奇特的東西,彷彿不太像顧城的作品,名叫<布林進行曲>,這組詩在前幾次的座談好像沒有多大著墨,我今天特別選了<布林進行曲>當中的兩首。那時初看顧城的<布林進行曲>,我覺得這怎麼會是顧城的東西,我一直想到夏宇的東西,而夏宇的東西還沒有他的好笑。<布林進行曲>在<頌歌世界>之前,《顧城詩全編》把它排在1987年,和顧城的想法是不吻合的,他說<頌歌世界>之前是<布林進行曲>,再來是<頌歌世界>,再來就是到紐西蘭之後寫的東西,例如收在《海藍》、《墓床》以及<鬼進城>的那些東西。所以我這裡盡量包括顧城詩的不同時期,我認為<頌歌世界>是從青少年趨向成熟的人,將世界納入心中,和世界合而為一,但以「我」為主體來寫的一組作品。以現代詩的「現代」兩字來看,<頌歌世界>達到現代的尋求,搞啊搞的搞出各種技巧而達到現代的極致。<頌歌世界>之後,顧城好像把一些東西散出去了,應該在<水銀>這組詩裡面就有一些想法和<頌歌世界>不同,他把原來那些東西散出去了,把和世界合而為一的那個主體「我」分散,慢慢地放、慢慢地放,放出去之後,他的詩變得不可方物,讓你更認真地去看到顧城的詩忽然轉了一個臉,轉了一個姿勢和性格,或許不能說變了一個性格,但他呈現出不同的身分和樣貌,我認為當今的詩壇沒有人是這樣的,<頌歌世界>的語言高度可能還有人能去到,之後<水銀>和《墓床》出現的那種把「我」整個放出去,去到「不可方貌」的那個世界,這種語言狀態是當今台灣、大陸和香港所未見的。這種高度的語言方式,裡面有一個東西慢慢在生長,譬如一個仔子的我,一個青少年的我,一個成年的我。成年之後是什麼?顧城他變出很多很多的「我」,普通人是很難過這一關的,普通人要和世界合而為一已經很難了。像<布林進行曲>有很多反射社會的指涉,台灣也有很多詩是社會的指涉,很多得獎的作品基本上都是。但是顧城的<布林進行曲>搞得很好笑,很幽默,語言上也有很多令人意外的東西,有很多童趣的東西,也有很多成人世界的東西,我認為他去到一個很奇異的點,無以名之,事實上顧城自己也有說明,根據他自己的說法其實就已經講得很好了,《墓床》後面附有很多顧城的演講紀錄,講得很精采。我今天印給大家的是顧城在德國的訪談<無目的的我>,他把自己分成好幾個階段,並一直強調受到法國昆蟲學家法布爾的影響,我體會到這變成他詩歌的基調。他在詩歌中變成許多不同的角色,我認為那是「小民」的角色,這在中國詩壇裡也是罕見的,他用一種很普通、很樸素的老百姓角度來看這個世界,完全不是用讀書人或知識分子的角度。像楊牧的詩就是知識分子纖細的變化;鄭愁予比起楊牧,比較沒那麼知識分子,但鄭愁予愛好的中國情境與人物,都是中國書本上出現的美的意象的使用,他很愛那個東西,然而沒讀過那些書的人可能就不那麼親近鄭愁予的詩;又如周夢蝶親近中國和佛教的東西,但是他其實和西方人一樣,非常熱切地執著地抓住某些東西一直轉一直轉,這也不是小民的心態。在顧城的詩裡面,我發現這種小民的對白、神情,不能說是視點,因為他的視點是不斷轉換的,在視點轉換的片刻,你可以說那一刻是小民的視點,沒有從文化上、書本上沾到的痕跡,沒有書卷氣的沾惹。我讀到這裡覺得很讚嘆,顧城使從書本上出現的文字回到那樣的一個狀況,我覺得他的高度在這裡。這也不是說他反抗什麼,他把反的東西也一併洗掉了。

他有一篇文章回答什麼叫朦朧詩,他說「朦朧詩是誕生於文化大革命,生自那片人造的原始混沌、空白和毀滅的光芒……它好像是混沌初開,在瞬間經歷了人間的天真時期」。這句話沒有人能講得出來,研究朦朧詩的人很多,但是顧城這句話非常重要,在文化大革命中,他們本身是知識青年,所以毛澤東趕他們到鄉下去,把他們以前讀的東西全部消融於廣闊天地裡面,要他們學著農民一樣的動作,你們能想像自己的生命變成這樣子嗎?後來這些知青回流,才發現自己的理想是幻滅的,這就醞釀了他們往另一個方向去追尋,北京之春、魏京生、民主牆等事件後,《今天》這地下刊物發行,朦朧詩出現了。這時外國的報刊透過香港慢慢運到都市,外面的電台和雜誌慢慢進來,他們才有了外面的訊息,朦朧詩是這樣產生的。顧城特別經歷了人間的青春時期,這種天真時期等於是知青下放後,一種戰爭過去後的、完全拋開的天真時期。像北島曾對我說過,他都不敢碰那些唐詩宋詞,他覺得自己沒有辦法處理那個部分。

這裡有一首適合給兒童讀的詩<生日>,像這樣純粹的詩裡,顧城的心意是很美的,他只要裝滿小小的花籽,並且要知道花籽們的生日,而那些花籽都會發芽。其實這是大家都懂的語言,「我」的生命一直過渡到「花」的生命,而且變成很多花。他不要那些乏味的分幣,他不要錢,而是很親近那些無名的、會發芽的東西,還要知道它們何時發芽,我覺得這首詩很適合給小孩子讀。

我們再看另一首很美的詩<風的夢>,這首詩適合給少年國中生讀,很少有詩可以給國中生讀的呢!很多兒童詩根本不是詩,其實我覺得應該從顧城詩中選出一系列給兒童讀,給國中生讀,給高中生讀,我們來看這首<風的夢>。這首詩後來的兩段猶如一個少年,他的夢醒在一個明亮的夢裡,而這個他是風吶!這個明亮的夢裡,可能是某個人意識的角落,凝望著梳洗完畢的天空,他在長大,腿那麼細長,你看風有細細的腿,在遠處搖晃著這片土地,我覺得這些真的是很可愛的句子。你可以想像春天的風,細細的腿,因為春天的風是很輕微的,他細細微微地在搖晃著這片土地。這首詩的前面蠻有節奏的,它從「嗚嗚地哭了很久」、「彎彎曲曲地睡著了」、那些怪柳樹啊、它夢見自己撞擊的瞬間、夢見一個村莊等於說他從一個地方慢慢慢慢地從遠處搖晃這片土地。他隱然有一個線路,風走動的那個線路,春天來的時候風如何慢慢轉進來的那個姿態。這就是顧城寫的<風的夢>。我覺得這裡有很多句子我都很喜歡,像第三段:「在北方的夜裡/無數深顏色的波紋/正在擴展/在接近黎明的地方/變成一片淺藍的泡沫」我覺得這很好看,深顏色的波紋一直擴展一直擴展,其實它是夜的顏色,在黎明之前所有東西一直推一直推,推到黎明邊界的時候,變成有一片淺藍的泡沫在那邊,村莊裡所有深的顏色都去去去,去到黎明的那邊,全都變成一片淺藍的泡沫,這種寫法我也很喜歡。顧城自稱這時期的「我」叫做「抒情的我」,他寫<水鄉>,就是他跟謝燁在少年時候戀愛的樣子,詩一樣的美就是指這種純淨的、有嚮往的、未來路途還很長的、好像永遠沒有陰鬱的,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還選了一首<窗外的夏天>,這首詩裡面含有一點點古怪的東西,但也很符合青少年時期。這首詩比<風的夢>複雜,你們認為裡面那哭的聲音是什麼?(聽眾陸續猜想後)雨?蟬?還有沒有可能是別的?空氣震動?季節的波浪?除了你們提到的自然聲音,還有沒有別的可能?其實自然界的聲音也不是不可能,不過詩裡面提到哭字,我覺得是寫心裡面的一種狀態,因為這首詩是寫夏天,夏天的雨滴、水氣、擦玻璃,在第一段就醞釀出一種很猛的,不斷前進的力量。「一切多麼遠了」這裡有個「遠」字,等於停頓了第一段的那些景觀。第二段他說「我們曾像早晨的蟬一樣軟弱/翅膀是濕的/葉片是厚厚的,我們年輕/什麼也不知道,不想知道/只知道,夢會飄/會把我們帶進白天/雲會在風中走路」這是非常光亮的、夢中的、理想的、年輕的景觀,「我們看著青青的葉片」、「閃爍的鏡子」都是很亮的東西。「我還是不想知道/沒有去擦玻璃」,玻璃等於是他和外界的隔閡,外面變成一片「墨綠色」,有雨滴,可是它沒有去擦玻璃;外面有一整片蟬的聲音,因為玻璃的朦朧而整片波浪起伏。這裡出現一個畫面,波浪兩個字本來是窗外的波浪,是真實的風景,但是因為「波浪起伏」下面一轉就轉到「槳在敲擊/魚在分開光滑的水流/紅游泳衣的笑聲在不斷隱沒」,紅游泳衣是誰?前面是墨綠色的波浪,如果這波浪是真實的,紅游泳衣則是心中的景觀,紅游泳衣很容易想到可能是女孩子的游泳衣。當顧城用這個詞的時候,你會覺得詩中的「他」是很純潔的少年,在不是很靠近的距離下在看女生,在很遠很遠的角落隱藏著看那個女生。「一切多麼遠了/那個夏天還在拖延/那個聲音已經停止」這裡的聲音很有咀嚼的空間,因為它變成一個主線,「滴——」,就出現這個聲音,一直延展蟲聲時的景觀,一直去去去到紅游泳衣的笑聲,再過來「那個夏天還在拖延」,可以說某個夏天他有看過紅游泳衣的笑聲,他說那個夏天還在拖延,一直在拖延一直在拖延,那個聲音卻已經停止。因為第一段說「那個聲音在深夜裡哭了很久」,你們覺得這聲音是什麼?可能循著線索讀到這裡,你們就不會覺得這聲音是雨聲、蟲聲或蟬鳴,因為循線索一直下來,發現它不是一個現實性的東西,那你們還可以想一些別的,這可能和紅游泳衣的幻想有關,跟他的記憶有關,他說一直在拖延,從一個真實的窗外的夏天一直移移移移,從墨綠色的波浪一直去到紅游泳衣,出現的時候「哎呀」那個聲音已經停止了。可能男孩子比較知道,一個少年想到一個女生顯示的影子,如果我們想起牟宗三說的水滸世界,提到少年的血性一定要那樣迸出來,那是一種生命的美。他就是要這樣子,一種青春的迸發時期,他的哭是很幸福的,也不是悲傷的哭,可能男生在成長的時候會有一種東西在生命裡哭的,這種哭的東西是一種迸開來的東西,就像女生在成長的時候她也會悲哀,這是牟宗三講的不是我講的,他在《五十自述》裡面有一篇文章,提到中國式的傷感是春情,在混沌中長成的,像《紅樓夢》的黛玉,他說十四歲、十五歲的女生都會這樣子,可能男孩子也會。那個「悲」是沒有原因的,那個想打人也是沒有原因的。我讀這首詩一直讀的時候,我會聯想到牟宗三講的青春時候那種哭聲,可能在出現異性形象的時候,那個哭聲會暫時停止。

右京:
我覺得<窗外的夏天>這首詩提到的白天、閃爍跟紅游泳衣不見得是美好的,從他一開始講「那個聲音在深夜裡哭了很久」到「太陽升起來」就呈現出一種變化,夜的情緒被日的情緒驅逐。;感覺上有兩個東西,一個是比較安靜、可以慢慢去哭、精緻地流眼淚的;可是太陽一出來,就把它變成水氣蒸散掉了,連流淚都不行。剛剛講到「天很藍」、「每棵樹變成巨大的捕食性昆蟲」,我覺得那是個很強勢的東西,他提到捕食性昆蟲後又提到「我們像早晨的蟬一樣軟弱」,蟬在這裡好像很薄弱,甚至在中國常常是當作短命的象徵。像剛剛老師講到第二段後有一些美好的東西如白天、光亮、青青的葉片,可是這裡說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且不想知道,只知道夢會把我們帶進白天,就這樣把它們帶進去「咻」然後湖水會把光亮聚成閃爍的鏡子,我覺得那是一種很陽光的東西在強迫你,讓你很被動地被帶往這些東西,可是你自己其實是很懷念夜的,甚至懷念上一個季節,可是你沒有辦法阻止夏天來,它強迫你跟它一起high,把你帶去閃爍的地方。事實上我覺得這首詩有兩個字很重要,可是在詩中從頭到尾沒有出現,那就是「窗外」。裡面很多看起來很亮很美好的東西,其實都是在窗子的外面,他自己其實比較在乎那片夜,那片「涼」的情緒,所以窗外那些好像很美好的、夏天的、陽光的東西,會讓他覺得說「就是這些看來很亮很好的東西,強迫夜蒸發,強迫涼的情緒,強迫夜離開」。因此,像剛剛提到「紅游泳衣的笑聲」,我覺得他是順著夏天波浪起伏而寫成,先用夏天這個靈當靈感,再用波浪當媒介把這個靈表現出來,後面這些槳啊魚啊紅游泳衣啊,都是透過波浪起伏這個媒介,再去延伸出新的媒介。從「墨綠色」到「隱沒」,看起來好像很美好,但這一切都是在窗外,這一切都「多麼遠了」。到最後兩句,夏天一旦變亮變久變長,那個聲音就會消音消得愈厲害,最後夏天還在拖延,而聲音已經離開。我會蠻同意老師說的,這首詩講的聲音不是自然界的現實聲音,我認為那是接近一種涼的情緒,放在人的內心可能就是一種隱微的、精緻的,或者說比較無辜的情緒。可是我覺得就是因為這聲音不見得是自然的,而是一種人心的,所以我會覺得詩裡面的光亮、閃爍、夏天、紅游泳衣的笑聲,是一種窗外的、外界的、強勢的high,我很難覺得它們是美好的。

翁文嫻:
你的意思是說窗外跟窗內有一個分界,剛才提到的那些影像,他還是有一個陰暗的影子,就是它們永遠是窗外的,它們是沒有走進來的。

右京:
我認為是詩人他不想走出去,他覺得這些看起來很美好的東西,對他的夜的情緒是有傷害性的。



台長: 阿流
人氣(1,039) | 回應(0)| 推薦 (0)| 收藏 (0)| 轉寄
全站分類: 藝文活動(書評、展覽、舞蹈、表演)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 請輸入識別碼:
請輸入圖片中算式的結果(可能為0) 
(有*為必填)
TOP
詳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