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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7-09 00:20:28| 人氣4,384|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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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閱讀:北村薰《街燈》

 
小暑閱讀:北村薰《街燈》
 
書名:《街燈》
 
作者:北村薰 
日本埼玉縣人,早稻田大學第一文學部畢業。
1989年以覆面作家身分推出首部作品《空中飛馬》,1991年以《夜蟬》獲得第44回日本推理作家協會賞,1995年起陸續推出廣受讀者好評的「時之迴旋」三部曲:《SKIP-快轉》、《TURN-迴轉》、《RESET-重生》。
2006年以《日本硬幣之謎》獲得第六屆本格推理小說大賞,2007年「貝琪小姐系列之二」《玻璃之天》獲選第137回直木賞候補,2009年以「貝琪小姐系列之三」《鷺與雪》獲得第141回直木賞。北村為本格推理作家協會發起人之一,2005年擔任該協會會長。
 
他在日本推理文壇以優美文風自成一格,對女性心理描繪入微,更擅長將生活中平淡無奇瑣事,細究推敲成為「日常之謎」,堪稱日常推理派代表名家。
 
譯者:許金玉
東海大學日文系畢業,現為專職譯者,不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就會渾身不對勁。
譯有《官僚之夏》、《雨樹之國》、《機械狂人》(以上皆由新雨出版)等作品。
 
內容介紹:
黑暗,沉痛地幾乎要撕裂人的胸口,卻又莫名甜美。
一時半刻,我還想繼續沉浸於其中,同時屏著氣息,
等待一秒之後即將亮起的光明。
當晨霧散去,唯有那一盞不變的燈火,依舊映照著無數絢爛寂寞……
 
這是最浪漫的時代,也是最令人戰慄的時代。
華麗與陰慘、高雅與卑賤,讓人迷戀卻又極度不安的事物,如影隨形並存……
就在這個光影交錯的浮華世界裡,我和「她」相遇了--
別宮,我的貝琪小姐,混沌之中的一抹燦爛極光。
舞過塵世迷離的浮光掠影,
當優雅的貴族千金,遇上睿智聰慧的女司機,一場前所未有的新感覺浪漫饗宴,即將展開!
 
令國民天后宮部美幸也化身書迷,引頸期盼的作家.北村薰
創作生涯二十年 最細膩脫俗的唯美傑作  
直木賞受賞作品《鷺與雪》系列首作
 
目錄:
浮華世界 7
銀座八丁 95
城市之光 195
參考文獻 301
 
書摘:浮華世界
我們離開麴町(註1)之際,房屋屋頂的上方不遠處,可以見到山巒般的淡藍雲彩。那顏色,彷彿是藍色顏料滴入了名為天空的水缽當中,呈現由淡到濃的色澤。而在雲彩的另一端,天空則染上了淡淡的櫻花色。
 
我們的車子不疾不徐地向前進。突然,一輛匆忙急駛的汽車追過我們。
「你總是慢條斯理呢。」
園田穿著制服的肩頭動也不動,望著前方答腔:
「是的,畢竟時間也不趕呀。」
我坐在後座往前探出身子,將臉蛋靠向駕駛座與後座之間的隔間玻璃窗。其實不這麼做,我們也聽得到彼此的聲音。

「──聽說皇族之中,也有人自己開車,而且速度還相當快呢。」
自行開車的華族(註2)並不少見,但皇族就另當別論了。這件事是我在學校裡偶然聽見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這種事情就是要把假的說得像是真的。

「真的嗎?」
園田的反問當中帶有驚愕之意,讓我感到相當有趣。
「唉呀,就像是練習騎馬,大家都會做呀。開車,就好比是現代的騎馬吧?」
「還是有點不太一樣吧。真要說的話,就像是華族的夫人雖然會撐陽傘,卻不會自己拿雨傘。」

「你想說,所謂身分有別嗎?」
「是的。」

「那麼,士族家的小姐又是如何?至少也該學會現代的騎馬才行吧?」
我們花村家是相模士族出身。在爺爺那一代成為御家老(註3)的養子,地位雖然提升了不少,但因為不是藩主,明治維新時也沒有建功,因此未受封爵位。

雖說貴為華族,但各自的境遇也不盡相同。公家(註4)當中,也有些大人空有地位,口袋裡沒有幾個錢。甚至有些公家大人本應受封為華族,但因不具備足以保持顏面的收入,只好哭哭啼啼地婉拒封爵。

我家爺爺認為在當時那種變化萬端的時代中,若要出人頭地就只有從軍,於是毅然進入軍隊,最高曾擔任師團長。爺爺那個人,說好聽一點算是英雄豪傑,說難聽一點就是個自吹自擂、過度招搖的陸軍名人。我的姑姑,藉著父母的光環與自身的美貌,風光嫁入了子爵家。爸爸則是踏入經濟領域,成了日本數一數二的大型財閥旗下的貿易公司社長。

我曾經問他。
「欸,爸爸。」
「怎麼啦?」
「因為爸爸是社長,所以我能明白家裡有錢的原因,但為什麼桐原先生和有川先生也那麼富有呢?」
「因為桐原先生是候爵,有川先生是伯爵啊。」
「可是,聽說也有很多大人雖然貴為伯爵,生活卻不優渥呀。」
「這是因為這兩位大人的家族,在明治維新之前都是大名(領主、藩主)啊。這對英子來說還太難了,不好懂吧。不過,妳要是隨便聽了點東西就在外面亂嚼舌根,我也很頭痛,所以我還是說明一下好了。總之呢,大部分大名華族都是有錢人,因為他們握有各式各樣的公債與優質股票,嗯,當然還有其他的資產,所以他們的家族本身,就有如一間公司。」
嗯~~我側過腦袋。
「就像是桐原社長和有川社長?」
父親露出苦笑。
「嗯,大概就是這樣吧──這些話可別對外人說喔。」
今日,我受邀去參加那位「有川社長」在自家宅邸舉辦的女兒節宴會。
我與我的同學,伯爵千金有川八重子小姐,是從孩提時,已算是個小大人之際變得親密熟稔,以學校的課程來比喻,就是在「中年級」那時候。

到了中年級,學校會開設裁縫和外語等新課程。
外語可以選擇英語或法語。據說俄羅斯的社交界都是以法語交談,因此有不少人選了法語。   我從會開口說日語的時候起,爸爸就為我找了一位家庭教師海倫小姐,因此很自然地學會了英語。也因此,我最喜愛的童話故事,不是《桃太郎》,而是《彼得兔》。也許是長期滯留在倫敦工作的緣故,爸爸相當喜愛英國。我的名字「英子」,似乎也與此有幾分關聯。至少我該慶幸不是叫作A子。
因此,我並不是為了上課較輕鬆,而是非常自然地選擇了喜歡的英語。文部省(相當台教育部)的長官前來參觀上課情形時,或許是想讓他們看看學習的成果,老師常常指名我朗讀。
有川先生聽見我的聲音後,彷彿是對一隻擁有奇異叫聲的鳥兒產生興趣般,主動向我攀談。於是,承蒙昭和天皇庇佑,大名家的八重子公主與這樣渺小的我,在感情融洽的時候,還會互相稱呼對方為小有、小花。
註1:麴町:舊地名,原為東京市三十五區之一,現為東京都千代田區的一部分。
註2:華族、士族是日本在新憲法頒布前(一八六九~一九四七年)存在的階級。當時國民分為皇族、華族、士族、平民四等。其中,華族為貴族階級,士族則是原本的武士家庭。
註3:御家老:日本江戶時代幕府和藩中的職位,通常為數人,一同管理幕府或藩的政治.經濟等事務。地位極高,僅次於幕府將軍和藩主。
註4:公家:為天皇與朝廷工作的貴族、官員的泛稱。
 
2
「可是,汽車真的很危險呢。而且,大人物一旦發生意外,馬上就會上報。前些天也是,某警察署長搭乘的車子啊──」
「我知道。他撞到了衝出來的男人,對吧。」
「正是如此。雖然從駕駛者的角度來看,撞上了冒失衝出來的人,真是無可奈何。」
「可是,肇事逃逸也不好吧。而且,他事後的說明都很莫名其妙,竟說什麼──當時好像出了什麼意外,但我在後座睡著了,什麼都不曉得。」
「是的。」
「真敢說呢。」
漸漸地,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身影、樹木、一幢幢屋子,都開始帶有影畫的風情,等到看見有川宅邸的長長圍牆之際,雲彩與天空的交界處,也像是墨水暈開了般,再也無法清楚區分。

園田以粗厚的嗓音說:
「看來有人更早到了呢。」
恰巧,一輛車子正要駛入有川家的大門。
坐在身旁的阿芳開口問:
「那輛是什麼車呢?」
昏暗之中,視線實在不清楚。我心想:這樣看得見嗎?但園田真不愧是位司機。
「那是克萊斯勒。」
「是哪位大人的車呢?」
也許園田在學校正門等著接我回家時,曾見過那輛車子吧,也或許司機們在等候的期間會閒聊上幾句,園田多少會知道一點。
「小的也不太清楚……」
穿過偌大的大門,車子又在林木之間行駛了一段路後,終於抵達門廊。園田迅速下車打開車門。在門廊等候的有川家下人提著燈籠,照亮腳邊土地。燈光在地面落下一個圓形光圈後,又向外暈開。
「請小心。」
阿芳檢查了一下我的振袖(未成年者所穿的和服)是否整齊後,便前往同行下人的等候間。園田則開著帕卡德(Packard)前往停車場。

由於今日是舉辦女兒節宴會,我便往有川家的日本館前進。置放於各處顯眼地帶的燃燒火堆,指示出了路徑。
坐克萊斯勒的貴客,是桐原候爵家的道子小姐。她身邊還跟著一位助手,為她打開車門。
「日安。」
道子小姐走下車來,睜開瓜子臉上那雙睏倦慵懶的雙眼,朝我打招呼。

「日安。」
我也予以回應。
柴火發出響亮的劈哩啪啦聲,焚燒木材的氣味,在急遽變得深沉的黑暗中飄來。
雖是慶賀女兒節,但現在已是四月,晚了原本的節日一個月,因此桐原小姐和我的振袖上,都描繪著櫻花的圖樣。桐原小姐的是吉野山櫻花,而我的則是從淡紫色的下襬處,漸漸地往上延伸成盛開的櫻花。

我家是在陽曆三月三日慶祝女兒節。在現今的昭和時代裡,這是很自然的做法吧。但有川家會在四月三日邀請成人賓客。而今天,也就是四日,便舉辦由八重子小姐擔任主辦人的孩童之宴。


在桐原家,賓客數量又更多,因此將盛大隆重的宴會分為成兩次,在三日、四日分別宴請眾多賓客。倘若春天的園遊會已是種例行公事,那麼桐原家的女兒節宴,就是一種以招待各界名流、各國大使館的夫人與千金為主的例行公事。五日則輪到桐原家姊妹邀請閨中密友。

大名華族的女兒節宴會大多於四月舉辦。我不禁想,這可能是因為天候變暖了,適合招待賓客吧。
我輕身退開,讓桐原小姐先行走在前頭。
失禮了。」
桐原小姐和我,都隨著引導者提著的燈籠光線,走在砌成幾何學圖形的石板路上。
今夜大宅裡的燈光照明悉數熄滅,夜色顯得更加深沉,只有置於各處的火堆亮光,鮮豔耀眼地彷彿要劃破漆黑。在躍動的火焰照亮下,花叢裡雪柳的純白色澤,皎潔得叫人吃驚。

不只是火堆。若不是這種時期,點上燭火的石燈籠也極為少見。我頓時有種置身於巨大人偶架的錯覺。就連自己噠噠噠的腳步聲,也帶有一種神秘的美感。

八重子小姐站在日本館的玄關前迎接我們。在長廊上、房間裡,紙罩座燈裡的燭火都像是遺落凡間的星星般,不停閃爍晃動。

大廳裡鋪有紅毛毯,其中三面牆前,如同帝室博物館(現今的東京國立博物館)的展示方式一般,聲勢浩大地擺放著好幾組雛人偶,它們一定曾深受歷代公主殿下的青睞吧。光是擺放這些人偶,想必就是一大工程。
不過,聽說在桐原家,還有下人專門負責開關木板雨窗。他們在天色開始泛白之際起一一打開,穿插著午飯休息時間,中間好幾個小時都不停地重複開窗的動作,等到全部打開後,天色也已經微暗。休息一會兒後,又得逐一關上所有雨窗。由此可知,大名家無論做什麼事,規模都很浩大。

當我在參觀雛人偶之時,好友們也接二連三抵達。
等到我的眼睛習慣昏暗的室內後,便能逐漸看清人偶臉龐上的細緻紋路。我在孩提時,比起人偶,注意力多放在旁邊擺飾家具的雕工上,但此時的我,竟覺得密密麻麻覆住三面牆壁的雛人偶們,小巧伶俐的眼瞳似乎都緊盯著我瞧。

─那尊人偶長得真像是双葉山(註5)呢。說到雙葉山,五月的校外教學似乎會去榛名山(位於群馬縣中部的火山)唷。這座山和那座山不一樣吧。去年是去哪兒呢?是野田,喏,我們去參觀了醬油工廠吧。醬油嗎,真是討厭──等等,當色彩繽紛的裖袖女孩們,以這些天真無邪的閒話家常妝點大廳時,身為主人的八重子小姐將她那如同松鼠般的可愛臉蛋,湊向一直默不作聲的我。
「怎麼了呢?」
「不,我只是在想,這些雛人偶們,從以前到現在,已經見過很多很多的女孩子了吧。」
「哎呀……小花妳真是有趣。它們盯著我們瞧這種想法,我可是從來都沒有過呢。」
這些古老的雛人偶,從數百年前起就一直觀望塵世,在它們眼中,現在的我們,就像是掠過眼前的無數女子繪卷中的一個場景──有如放映機鏡頭上,一閃即逝的瞬間影像吧。

女兒節御膳端至我們面前後,下人將白酒注入朱漆酒杯中。傭人從裝滿彩霞般的櫻花花籠中,捏起一簇櫻花,使其飄浮於美酒上。不使用桃花而是櫻花,也許是因為櫻花更適合武家吧。

在紙罩座燈的矇矓不清光線中,朱漆酒杯綻放出流光,女兒節酒在其中載浮載沉。上面還有雪白的、小巧的水面櫻花。
即便是司空見慣的春季花兒,僅摘下一簇後近近端詳,也覺得實在是巧奪天工。
宴會邁入尾聲,就在送客至玄關的途中。八重子小姐像是忽然想起般,朝我挨近並快語說道:
「欸,小花,《Vanity Fair》是什麼呀?」
註5:双葉山定次,日本知名相撲力士,第三十五代橫網,有「相撲之神」、「昭和角聖」之稱。
 
3
華族的年輕人彼此之間都素有來往,都是趁著自宅舉辦各式各樣的聚會、抑或受邀、抑或前往華族會館等機會交流。雖然他們未曾踏出到外面的世界,但相對地,在封閉的世界裡,彼此卻如同大家庭般親密。

再過幾日,有川家將會在宅邸當中舉辦賞櫻園遊會。這是每年的例行活動,屆時占地寬廣的庭園也會變成相親的會場。提及這件事時,某家的少爺便對八重子小姐說:「哎呀,那也算是一種Vanity Fair吧。」

聽不懂──要是直接投降也太令人氣惱了,於是八重子小姐微笑以對,心想若是英語,不用自己想,問小花就成了。那個詞究竟是什麼意思呢──所以她才會問出這個問題。

原本只要問家庭教師即可,但也許這會是個令她滿臉羞紅的行為,所以八重子小姐不敢。她才會不向那些千金小姐,而是放下身段向稍微通曉人情世故的我提問。

由於事出突然,我即答:
『Vanity』意思是虛榮吧。『Fair』有公平公正的意思……但也有博覽會的意思。」
「喔……」
她的回應有點閃爍不明。
「我好像曾聽過『浮華世界』這個詞。Vanity Fair不就是那個意思嗎?」
若用這個詞彙來比喻園遊會這種場合,嘲諷意味就顯得相當濃厚,不過,還真像是年輕貴族少爺會說的話。

「總之,回去後我會再查一查。」語畢,我便離開了有川家。
回到家換了套衣服後,我走進客廳,湊巧見到雅吉大哥正放著克萊斯勒──但這裡說的克萊斯勒不是汽車,而是小提琴家弗利茲.克萊斯勒(Fritz Kreisler)──的唱片,舒適愜意地打發時間。這段時間,大學正在放春假。

「你有好好用功讀書嗎?」
「嗯,雖然我的身體躺在沙發上,但大腦可是在全速運轉喔。有個意味深遠的哲學──」
他用食指指著腦袋。
「──正在這裡逐漸成形呢。」
「我倒真想看看呢。」
「因為太深遠啦。──太過深遠了,妳哪會懂。那可是又深又遠呢,妳的目光根本看不。」   《愛之悲》的甜美琴弦聲響起。關東大地震發生的那一年(一九二三年),也就是距今九年前,名小提琴家克萊斯勒親訪日本,在帝國劇場舉辦演奏會。母親帶著當時還是小學生的雅吉大哥前往聆聽,而他對此事相當自豪。如果英子再大個兩、三歲,我也會帶妳一起去吧──母親如是說。
也就是說,大哥不過是因為比我早呱呱落地,經歷與學識才會比我豐富。
「欸,我有件事想問問你。」
「什麼事?」
大哥邊用指頭打著節拍邊答腔。
「《浮華世界》是指什麼呀?」
「──妳連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嗎?」
我心有不甘,搖動他的肩膀。
「快點告訴我啦。」
雅吉大哥整個人跟著前後左右晃動地說:
「那是一本──英國的──小說啦。是一個叫作薩克萊(William Makepeace Thackeray)的人──寫的。」
「咦?」
「一個名叫薩克萊的小說家啦。啊哈哈。」
大哥是文學院的學生,偶爾也會寫些老是不見完成的戲曲。
「我聽過他的名字。」
「是嗎?──對了,聽說薩克萊的鼻子很大,或者該說是歪七扭八?」
真叫人出乎意料的訊息。
「你為什麼知道這種事?」
「其實前陣子呢……」
看他一臉認真,我便傾身向前。
「我曾在資生堂的接待室裡跟他一起喝過茶唷。──喂喂,停停停!」
「快點說實話吧。真是的,就愛耽擱我的時間。」
「我記得《我是貓》裡頭有提到過吧。『薩克萊的鼻子』。」
「……原來是這樣。」
夏目漱石的書,我和朋友也常常閱讀。少女小說與夏目漱石的作品,是女學生經常拿在手上閱讀的書中雙璧吧。我也看過《少爺》。

「不過《浮華世界》這個詞彙本身,並不是薩克萊先生自創的,似乎原先就有。但是,這個詞彙開始廣為流傳,是在薩克萊引用之後的事。與其說妳是有聽過這個單字──不如說是有看過吧。」

「你為什麼這麼說?」
「我們家就有那本書啊。只要打開圖書室的房門,就在房門後頭的書架上方。」
果真是當局者迷。
「謝謝,我會去找找看的。作為謝禮,我就告訴你一件事吧。你看過電影的廣告了嗎?」
「報紙嗎?──不,今天的我還沒看。」
「田中絹代(註6)的新作,很適合大哥觀賞喔。」
「是嗎?妳真的很常看報紙呢。」
大哥朝著起身的我說:
「──媽媽說了,女孩子家不要看太多報紙比較好喔。」
我們家是稱呼父母為「爸爸、媽媽」。上學之後我才知道,皇族是稱呼父母為「父親大人、母親大人」。
在公家是稱呼「爹爹大人、娘親大人」;在我們武家,似乎稱呼為「爹親大人、母親大人」才是正統。不過,聽說在那些因擔任外交官而長期居住在西歐國家的家庭裡,孩子們甚至稱呼父母為「爹地、媽咪」。

「哎呀,為什麼?」
「近來似乎發生了不少駭人聽聞的事情吧。例如玉之井分屍命案(註7)。對於婦女幼兒的教育不太好吧。」
「啊,那件命案啊。聽說還有人去問推理作家『真相究竟是什麼』呢。」
「問了也無濟於事。推理小說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

「說得也是呢。」
「就連弓原姑丈也是。身為檢察官,別人問他時,他也因為職務而不能任意發言,更何況是去問寫小說的人,他們也只能笑著說不予置評吧──」

弓原姑丈,即美人姑姑的丈夫,弓原太郎子爵。他是東京地方法院的檢察官。也許是因為用腦過度,他的頭髮從年輕時起就顯得有些稀疏,不過,他蓄著酷似卓別林的一撇小鬍子。

他是位文筆造詣佳的人,經常有雜誌委託他寫些與犯罪有關的散文。有一回,他寫道「也算是工作上的興趣,所以我經常閱讀歐美的偵探小說」,結果一本名為《新青年》的雜誌立即向他邀稿,請他寫短篇小說。而該企畫的名稱是「名人創作的偵探小說特集」。

有些名人似乎是請作家代筆,但弓原姑丈卻是興致勃勃地親自執筆。華族在寫偵探小說──多了這份意外感後,聽說頗受好評。爾後他也不時發表作品。

或許是姑丈夫婦膝下無子的緣故,他們相當疼愛我。只是當我央求:「讓我看看姑丈寫的書嘛。」他總是溫柔地笑著說:「對小英來說,看那種書太早了。」

「──如果是姑丈,的確會那樣做呢。」
我拿起放在鋼琴上的報紙,佯裝不經意地放在大哥面前。
田中絹代的新電影名為《傻瓜哥哥》。
註6:田中絹代(一九○九~一九七七),日本大正、昭和時代重要的電影演員與導演。
註7:玉之井分屍命案,發生在昭和七(一九三二)年的命案,日文的「分屍」一詞因而產生。

 
4
我來到玄關大廳,走進樓梯旁的圖書室。按下電燈開關後,五彩繽紛的書背特別醒目,同時也讓我感覺到空氣中充斥著書本獨特的香氣。和式穿線裝訂的歌謠本乃至皮革封面的洋書,整整齊齊地排滿了整面書架。

仰頭看向大哥所說的那一帶,只見上頭排放著厚厚的叢書。在那些厚書當中,確實有兩本名為《浮華世界》的書籍。是上、下集。

我拉來小桌旁的椅子,站至上頭,伸長了手將書拿下。那兩本書好重又好沉。
抱著書走上二樓,窩進自己的房間。
我將書籍從書盒裡拉出來後,發現封面是深藍色的,書名則以金色字體印刷。義大利大理石製的暖爐旁,放有淡紫色的沙發。我整個人坐進沙發裡,將書放在膝蓋上打開。讀大人的書很有趣。有本名為《源氏物語》的古書,小時我還以為內容是在講述源平大戰,耐著性子看完一頁後,卻完全摸不著頭緒。雖然有過這樣的經驗,但閱讀大人的書,就像是《少年俱樂部》比《少女俱樂部》(大正.昭和時期的雜誌)有趣般,偷覷圍牆外頭的事物,總是很吸引人。


前言放有薩克萊先生的肖像。不,書上是寫「英國薩克雷著,平田禿木譯」,所以依據譯名,該稱呼他為薩克雷先生。多半是因為先前聽了大哥那番話,現在一瞧,他的鼻子果真又圓又大。

平田先生在一開始就先為作者及作品進行解說,這點讓我非常感激。
這本書是薩克雷在一八四五年開始執筆,初次集結成冊是在一八四八年初夏之際。再過幾年,就是黑船駛進浦賀、迫使日本開放鎖國的日子呢。

不肯讓日本兀自沉溺於安樂日子裡的西歐各國,在當時,可說是工業發展繁榮,俗物遍地、俯拾皆是,「猶如百鬼夜行的雜亂之景,是個名副其實的『浮華世界』」──看著這個解說,我彷彿正置身在教室裡聽課。當然,現實生活裡,絕不會有這種課程。

當時描寫那個「遭到怪物群踐踏欺侮,為貧而苦,為病而哭」的下層社會之人,是狄更斯(註8);「立即撲向那群怪物,揭穿其虛榮、偽善、可笑的表面,直逼近體無完膚境地之人,則是薩克雷」。

年輕的作者稱呼此書為「一部沒有英雄的小說」。平田先生認為,其背後意義可能是種決心的表徵,即是不想如同舊式小說一般,讓「天皇皇后和武士般的人物」登場。而這本「無英雄」的大長篇小說主角,是位名為莉貝卡.夏普的女性。

讀讀看吧,我心生這股渴望。
故事首先,從與《小公主》(註9)一書相同背景的女子寄宿學校開始。開頭是一位出生良好的艾蜜莉亞小姐畢業後,打算要返家,校長平克頓老師依例贈送她一本約翰生博士(註10)編纂的《大辭典》,上面還寫有她的名字。這時平克頓老師的妹妹耶米娜老師現身,戰戰兢兢地又抽出一本辭典。即將離開學校的還有一人,是名為貝琪.夏普的女孩──貝琪是莉貝卡的小名。但平克頓老師冷冷地說,不需要給那種丫頭。


那本《大辭典》等同於是曾待過學校的證明,因此才會贈予學生,是項具有權威的禮物吧。這一點如果去問雅吉大哥,或許他能為我解惑。但是,我受不了他又向我耀武揚威,於是作罷。

前來迎接的馬車抵達後,艾蜜莉亞小姐如小山般的行囊被搬至馬車上。行李中,有一個掛有名牌的小巧老舊手提包,名牌上寫著夏普小姐。接著,莉貝卡.夏普向校長道別,以發音完美的法語說:「平克頓小姐,我在此向您道別了。」然而,當校長基於禮節欲與她握手時,她卻予以無視。

光是如此就讓我大吃一驚,但還沒完呢。馬車開始奔馳時,慈憫的耶米娜老師追了上來,隔著窗子將字典遞給她。

但是,貝琪卻將那本字典──直接丟回了庭院。
註8:狄更斯(Charles Dickens,一八一二~一八七○),英國著名小說家。與薩克萊並稱維多利亞時期的「小說雙傑」。
註9:《小公主》(A Little Princess),英國經典兒童文學。作者為伯奈特(F.H. Burnett,一八四九~一九二四)。所改編的卡通,台灣翻譯為「莎拉公主」。
註10:約翰生博士(Dr. Samuel Johnson,一七○九~一七八四),英國史上最有名的文人之一,也是第一本英語字典的編纂者,

 
5
我驚駭愕然。書,可說是一種印刷了人類思想的東西,再說得明白點,就等同於是作者本人。而我從小受到的教誨,就是絕不能跨過放在榻榻米上的書。

更何況薩克萊先生是位作家,印刷出來的書本,對於他來說應該是最為重要的東西吧。而且遞至主角手中的還是字典,等同於是「語言」本身呀。竟然在長篇小說的一開頭,就讓她丟回字典。

這位貝琪,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在我如此思索時,我就已然掉入了薩克萊先生設下的圈套裡。
莉貝卡是貧窮畫家的女兒,死去的母親則是法國女伶,會說巴黎的語言。於是她也習得了一口流利的法語。自孩提時期起,她就有著過人的處世機智,只要這個孩子一出馬,窮凶惡極的討債惡棍也會打道回府,就連商人也說不過她,為她打了折扣。父親過世後,十六歲的她孑然一身,是平克頓老師收留了她。因為她的父親曾在這間女子學校裡教過繪畫。


當時,平克頓老師的說法是,只要她能在學校裡教授法語,就能在寄宿學校裡接受修養教育。
貝琪討厭滿是陳規的寄宿學校,懷念原先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就學期間整個人都變得憔悴,彷彿在悼念已逝的父親般,於是她開始認為「豈止是身旁的人討厭這裡,就連自己也是」──這部分實在是嘲諷意味十足。這就是薩克萊的風格吧。

貝琪為了成為家庭教師離開了學校。在前往獲薦家族前的一星期,她都待在好友艾蜜莉亞的家裡。這時,她很快就相中了好友的哥哥。

依作者的描寫,書中並沒有任何人看不起夏普小姐。然而,她沒有能夠為她尋覓好夫婿的父母。即使她聰明伶俐,精通外語,繪畫及歌唱方面的才華也十分優異,又是個沉魚落雁的美女,但就是缺少了一項決定性的事物──身分。這就像是乘法中任何數字乘以零一般,無論原本數字多大,最終所有的答案都會是零。這本書,就是她頑強對抗這道公式的抗爭。

薩克萊先生接著這麼寫道──年輕女孩們無論是跳舞,還是學習鋼琴,都是為了擄獲男人的心。具有身分地位的父母們鬧得人仰馬翻,為了晚會和冰涼沁脾的香檳,花費大半收入是為了什麼?真是讓人想說聲你們這群可笑之輩。但是,其實這都是他們想為女兒找個好郎君的殷切期盼使然。

真難想像這些故事是在嘉永年間(一八四八年)所寫的。
翌日上午是日本畫練習課,下午則是鋼琴。我讓指尖在鍵盤上翩然起舞時,想起書中的內容,不禁笑了出聲。難得親臨我家授課的上野音樂學校名師,朝我投來了狐疑的目光。

過了正午,我走進電話室,致電有川伯爵府邸。電話轉接給了八重子小姐。
「昨天的那個問題──《浮華世界》,那是一本書的書名。作者是英國人,名字是威廉.梅克比斯.薩克萊。」
雖說今夜會在桐原府的女兒節宴會上碰面,但我心想知道的事情還是早點說出來吧。
哎呀,真了不起。這麼快就弄清楚了。真不愧是小花。」
我沒有說出自己正在看那本小
 

台長: 讀.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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