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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漢清談：魯迅作品中的三則西洋典故：安泰烏斯、鐵籠和神矢



安泰烏斯

魯迅《再論文人相輕》：「…….他的是非就愈分明，愛憎也愈熱烈……像熱烈地擁抱著所愛一樣，更熱烈地擁抱著所憎－－恰如Hercules【原文為漢字】的緊抱著巨人安泰烏斯（Antaeus）一樣，因為要折斷他的肋骨。」
（hc按：Antaeus他們相較量的圖片，可參考http://www.utexas.edu/courses/larrymyth/images/hercules1/SE-Herc-Antaeus-Pollaio.jpg）

這位Antaeus是古希臘神話中，為大地之母Gaia 和海界之神Poseidon（羅馬名Neptune）之子。他碰到的人，都要要求與其較量、「角力」一番。因為他的身體一觸地，母親的神力就會源源相送，讓他幾乎無往不利。

英雄Hercules識破這玄機，角力時就將他高舉離地，讓他身懸在空中，無著落，再折斷他的肋骨。

在現在英文中，antaean (發音；an-TEE-uhn)當形容詞用，表示「龐大的」（譬如說作一「超大型的」（千層糕等等），可用”prepared in Antaean-proportioned quantities” 來表示）或「力量極大的」。



鐵籠

參考書籍：Peter Gay《史尼茨勒的世紀；布爾喬亞經驗一百年》（梁永安譯，台北：立緒，2004，正文419頁，附圖集及人名索引10頁，名詞索引18頁，唯缺主題索引。）

月前校讀Schnitzler’s Century時，發現兩趣事。
一是Peter Gay將下述談M. Weber和 J. S. Miller的評論，重複應用於如「焦慮與工作」等方面兩章之中。
其二是，魯迅的「鐵屋中的吶喊」，竟然典出於M. Weber的名作中。不過，我想他的這典故，應是從日本再輸入的。現在手頭上無資料，所以不知道他原來有沒指出處。又，他的研究者如李梵歐等，曾寫過書名「鐵屋中的吶喊」的中、英文作品，不知道有無解釋此典故。

我覺得Gay教授的那句話有點意思，值得引述：（按：Simon U做過翻譯比較）。

「在著名的《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The Protestant Ethic and the Spirit of Capitalism）一書中（由兩篇分別出版於一九Ｏ四與一九Ｏ五年的兩篇【至今仍備受爭議】論文構成），偉大的德國社會學家韋伯幽暗地描畫出當代金融家和企業家是被一種苦行主義所主宰。他指出，布爾喬亞是被困在一個鐵牢籠（iron cage）裡面的，他們拼命賺錢，不是為了可以享受金錢的購買力，而純粹身不由己。理性是可以變成最不理性的習慣的（Rationality could be the most irrational of habits）。J‧穆勒譴責這種「枉顧安息日的財富追求」。這句子，比任何貪婪資本家…….」「容我再一次引用韋伯：他在二十世紀初說過現代的資本家是被關在一個「鐵牢籠」裡的。賺錢本來只是手段，但在這些人，手段卻變成了目的。他們這種「枉顧安息日的財富追求」（J‧穆勒語）乃是一種心理扭曲的反映。」



神矢

資料來源：黃新渠《中國詩歌英譯的探索—翻譯《魯迅詩歌》英譯本的體會》，收入《中譯英技巧文集》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社，1992，pp.139-147。

魯迅《自題小像》（1903）
「靈台無計逃神矢，風雨如磐黯故國。」
「靈台」和「神矢」多可能有歧義典故，許芥煜先生或許認為意譯為「無計可逃」之計，因此建議將「靈台無計逃神矢」翻譯成：
There is no way for me to stop loving my country,

黃新渠先生不採許此說，而解釋如下：

「靈台」取莊子「不可內於靈台」；「神矢」取羅馬神話Cupid的箭。所以翻譯成：
There’s no way for my heart to evade the arrows of Cupid,

要判斷那種翻譯比較好的一問題，在於黃新渠和魯迅兩人對於西方神話的了解多深？他們的了解或靈感有所交集嗎？

對於像我這種「思想比較複雜」的人而言，要問：為什麼黃新渠先生不多深入了解Cupid的希臘來源Eros，以及他射的箭之作用，既可有增強之「正作用」，亦可有抵銷之「負作用」？更重要的是，在西方神話中，關於arrows的典故，可不只是Cupid呢！ 讀者可參考諸如T. 霍爾《西方藝術事典》（遲軻譯，廣東人民出版社，1986）中ARROW條目。當然，另外一種可能是：作者不像想像中這樣「博學」。所以，它或許像李商隱的詩一樣，不容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