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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8-14 23:08:19| 人氣10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尋找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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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這兒往前望去,小溪緩緩的流向無色的天際,六歲的時候,我想不通為什麼水總是朝著同一個地方流,他們不會厭倦嗎?後來讀到水往低處流這句子才曉得原來我站的橋墩地勢比較高,這些溪流全躲到更低的地方去了。這些溪流是從哪流來的呢?為什麼總是這樣滔滔不絕?無止盡地重複流動,日復一日。六歲的我和十九歲的我站在同一個地方,往下俯視同一條溪流,暗夜裡的溪流幻化為吞食人的爍亮眼睛,繼續往同一個方向流去。

十七歲的尾端到十八歲的頭頭,我活在曖昧不明的昏黃雲塊裡。極為極端的不協調,彷彿站在滿是汙泥的爛泥坑裡,仰著頭,清清的雨絲便落進眼眶兒裡來。就是那樣一段的日子,必須在懵懂的黑暗中摸索過來,沒有誰能陪你,也沒有誰會在盡頭等著你,你莽闖跌撞留下的血跡漸漸冰冷凝固。

然而在旁人的眼光裡,我仍是一個頂頂平凡的高中生,我唸書,遲睡,早起,然後唸書,遲睡,早起,就是在這樣古怪的規律中也還會有一些小小的,漾著陽光的插曲。譬若一通深夜不知名的電話,一篇張愛玲的小說,一個天氣清朗的好日子,或是一個深摯解人的微笑。這微笑在臉上掛得久了便慢慢凝化成甜膩的假象,我無法拒絕,只有軟弱地委身於自己青澀生嫩的情感。然而這情感不免要披上一層所謂類似於矜持的外衣,就像色衰的娼妓為了遮蓋臉上浮翳一般的皺紋而猛塗上白粉,結果只是更為浮誇可笑。

編織旖麗幻象究竟是雌性荷爾蒙激素過度昂揚抑或是女性的原始本能?最後一個在壽德大樓的晚上,他和別的女生在後頭談笑,我默默地穿越嬉鬧聲,十分鎮靜的。”ㄟ!我幫妳A了很多講義喲,都拿去罷!妳在念什麼阿?英文喲?好用功阿!妳剛剛有沒有看到我妹?她長得真的跟妳很像ㄟ!”我很想對他微笑,可是笑意卻虛弱無力的癱死在我的嘴角。心裡於是慘然明白,不是他挑中了我,而是我執意將自己徹徹底底地輸給了他。站在狹隘的廁所間裡,一遍又一遍地抽著抽水馬桶,好讓水流聲掩去我瘖啞的哽咽。奇怪第一次覺得能讓我感到安心的地方竟是廁所,竟是這狹隘惡臭塞滿著衛生紙和不明穢物的方寸之地。我看著水流捲入窄小的洞口,多麼希望也能隨著水流而去,穿過地下水道與汙水池,最後流入大海。大海的深沈與冰冷會將一切通通分解,最後再鋪上一層薄薄地清冷月光。

我走出了廁所,回到空無一人的教室,我的英文文法書很倔強地躺在淺綠色的桌面上,我愣了一會,隨即胡亂收拾好東西,把門掩上,關了燈。

再見面,夏蟬狂熱的鼓譟都已死去,只有幾片青色的葉子還固執地守在枝上。我的肚子裡正裝著熱騰騰的排骨飯,他從我眼角的陰影走來,真像是大師刻意佈置的場景。風很大很大,我聽不清他說了什麼,也聽不見自己說了什麼,四周的人聲嚴密緊實的將我們圍裹起來,在這短短的幾秒鐘裡,我們的空間與時間再度交疊,我彷彿能從他的笑意裡看到什麼,我不禁口乾舌燥了起來。

為幸福所拒不可怕,傷心欲絕不可怕,極端神經質的母親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永無止盡的繼續,並且還在繼續。就像今年有聖誕節,明年有聖誕節,到了你齒搖髮禿時也還是有聖誕節,聖誕節不會老去,老去的只是你,也許死後聖誕節依舊繼續,死後之有知無知雖不可期,但我難免不做如此臆測。這些念頭全都在七十四路公車裡被攪拌搖晃,最後變成脹大到無理的地步,令我昏昏欲睡。回到塞滿六七十張大學女生嘴巴的105教室,我的臉孔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紋,台上的先生繼續講著霍亂與傷寒的不同,我將臉朝向了窗外,成冰冷銳利的四十五度角。

於是知覺開始急速退化,我的眼睛鼻子嘴巴軀幹四肢因為留不住他全萎縮皺成一塊腐皮。每天早上我必須仔仔細細在皮上塗滿鮮艷愉悅的顏色,才能披上它出門。不再碰書,鋼琴,電話,C大調,Ice Mocha,肉鬆麵包,善意或惡意的問候。只是偶而會很想撥弄鄰座女生長長捲捲的睫毛,你知道,它們真是極為性感地捲曲著。將近午夜時把額角頂在冰涼的鏡面上,我的瞳孔倒映著自己的自己的自己,像朵自戀的水仙(我們就近在咫尺,卻永遠感覺不到對方的溫度)。

捱到了生日,有人送了我一座像鐘的鏡子,其實它看起來更像一座像鏡子的鐘,沒有時針分針秒針的鐘,時間以倒映出的面孔呈現,譬若一張昏昏欲睡的臉肯定是午後擁懶的三點半,至於一張神經緊繃的臉便是趕著打卡的早上九點整。我的臉孔在鐘面上耀爍著奇異的光輝,像一把乾枯的骨頭焚盡最後一絲熒光。我的時間在十九歲的入口進入無夢的冬眠,不肯繼續下去。

我整天對著粉白的牆壁發愣,周遭開始充斥越來越多濃郁的關注,A幫我用撲克牌命,”妳看你們的緣份牌都出光了,可見你們今生緣份已盡,還是死了這條心罷!”H想教我做菜,”男人的胃比心來得容易抓住,所以妳還是乖乖跟我學做菜罷,要是萬一這招不靈,起碼妳也不會餓肚子了!”M最熱心,竟幫我找到了電話號碼,”別管這號碼那來的,妳給我趕緊打過去就是了!”

瞪著那一串數字,有種很深的不切實際感,就那薄薄的幾個數字,就可以操縱擺佈人與人之間的緣起緣滅。蔓延在這落寞城市天際的複雜網線交織成一題龐大繁雜的排列組合,然而我向來拙於數學。邊按著數字鍵,心裡邊想著自己到底記得過幾個電話號碼,然而又忘記過幾個。愈努力想,腦筋愈是空白。按到第六個鍵,話筒溢出蕭邦的月光曲,從悠遠黑暗的一端盤旋而來,我愣了三秒鐘,將電話掛斷。

胡里胡塗地將電話號碼搞丟後,我開始流浪,從這個胸膛到那個胸膛,從羽毛被到印著口紅漬的咖啡杯,然而在親吻了那麼多隻青蛙後,我還是沒能把其中一個變成王子,我得到的只是更多的胃疼,還有更多不知名胃藥的吞嚥。我開始喜歡獨自一人坐著公車亂晃,這城市擁有足夠的公車路線供我小心翼翼地躲在車窗觀看這樣多相愛的臉龐。尤其是在入夜之後,乘客大半瞇著磕睡的眼睛,誰也沒察覺這城市正在沈痛的喘息,慢慢滲透老公車又破又舊的引擎聲,我卻只能像個旁觀者順著這城市的脈流,無聲滑過。玻璃上晃過的人影,虛浮地懸在流離的眸子裡,然而隔著這樣汪著一層油膩的皮囊,誰還有能力能觸碰真心?

選擇情人並不如選擇一個洋娃娃簡單,你當然可以看到一個你順眼的法國洋娃娃,然後爽利的刷你的威士卡或是萬事達卡,高高興興地把它帶回家,一點後顧之憂都沒有。但是選擇一個情人便意味著你必須考量到更多更複雜的問題,你並不是高高興興把他帶回家就可以了,你必須連他的生活方式,思考方式,理財方式,生涯規劃方式,連帶他的家人,死黨,親朋好友,三姨婆,七舅媽,一起通通中獎塞進你本來很單純的單人世界。你也許會抗議,不過是選情人嘛,又不是選老公老婆,何必這樣費心?當然,如果你不介意過著換情人比換衣服還快速的生活,我沒話好說。

我們在漾著荒莽氣息的世界裡裸足狂奔,然而真的有所謂的另一半在默默等著填補我們原有的殘缺?如果我們本來就是完整的怎麼辦?我總是感到疑惑。M聽說我不小心把電話號碼搞丟後,十分和婉的(雖然些微不滿我的粗心) 幫我又再找了一次,並且十分堅持要陪我一起打這通電話。我告訴她關於電話裡的鋼琴聲,M則不以為然的笑笑說’’那只是妳自己捏造用來逃避的幻覺。’’我極為驚訝近乎生氣’’妳知道我多麼想再見到他!’’,’’所以同樣地妳也多麼不想再見到他,對罷?’’M嘴角掛著一副我很了解的微笑,我只覺得藏在西伯利亞冰原的愛斯基摩人快要把我拖出去埋了,真的快了。’’嗯,接通了,不過好像沒人在,你要不要聽聽看?’’,’’好罷’’。(我是xxx,我是xxx,我們倆現在不在小窩裡,可能是去買菜,可能是去圖書館,或者我們正在…不方便外人打擾啦!有事請你委屈一下在答錄機上說!bye!)

突然有人從急駛中的雲霄飛車把我推了下來,我整個大腦左半邊呈現思考麻痺狀態,朦朧的眼波裡含滿了幾千顆急欲爆裂的星星,但心上的記憶迴路卻從未如此雪白明亮過。是的,我曾經跟蹤過他,喔!也許那並不是他,只是一個相似的背影,人在最絕望最難過的時刻總以為自己會見到最想見的人,那天我跟家裡的人鬧翻,一氣之下跑了出來,我跑去找第N任的男朋友,用鑰匙打開門卻只看到一雙赤裸溫暖的人體蜷曲在我新買的白色被單裡,我沒有說什麼,本想安靜地把門再關上,好死不死被男N看到,男N倒也沒說什麼,’’我以為我告訴過妳我會帶一個朋友回家過夜!她被房東趕出來,很可憐。既然來了等下一起去吃飯罷?’’我搖頭笑笑,連自己都覺得那笑很恍惚,很浮淺,’’謝了!不過我等下還有事,你們自己去吃罷!對了,順便幫我告訴你朋友她母親昨天打電話問我她是不是住在我家,就這樣,拜拜!’’到我轉身離去的最後一刻,女N的臉始終縮在我潔淨的白色床單裡,我忍住一股衝動想掀開那床單看看那埋藏的臉,是倉皇失措,是羞愧不安,是平靜自若,是鄙夷是難過是麻木是忿恨,還是只是一團接近腐朽的爛蛆。將門掩上,我再度回到世界裡,只是我的影子褪了顏色,變得又輕又淡,在人群中載浮載沉。’’對不起,請問我在哪裡可以找到這本書?’’我呆滯的眼神從紀德的’’窄門’’微微向上抬起,彷彿穴居的冬熊探出頭來尋找初春第一片嫩葉。一個悠遠墨沉的影子擋在我前頭,卻是熟的不能再熟的輪廓,那一刀一斧都像刻在心上那樣深刻凜冽。我本能地伸出雙手像水底撈月那般想撈住那影子(明明知道那只是個影子),’’喂!我發現你找的書了喔!快過來看看嘛!’’影子隨著黏膩甜蜜的語調晃然而逝,我頹然鬆手,手中幾朵雲絮冉冉上升。

到底是尼加拉瓜瀑布,還是尼加拉瀑布?
燙著像法國娃娃般精緻的小髮卷的L說
’’喔!尼加拉瓜!我知道阿!在中南美洲嘛!我跟我老公去過了!那裡有一個大瀑布
好像就叫尼加拉什麼的罷,我記不清了! 誰叫我老公黏我黏的那麼緊嘛..’’
一手拿著奶瓶一手抱著娃娃一腳還得推著搖籃的H說
’’咦!尼加拉瓜?聽起來好熟喔!是新的水果品種嘛?提醒我改天買給大毛小毛
他們吃...’’
架著黑框框眼鏡看起來道貌岸然的M說
‘‘喂喂!妳們這群女人有點知識水準好不好!是Niagara Falls,中文翻做尼加拉瀑
布,我國中時候因為多寫了一個瓜害我那題全錯,害被老師狠狠訓了一頓,所
以從此我就很恨這一個瀑布...’’
身上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細肩帶背心的S說
’’夠了!這有什麼好吵的?多一個瓜或是少一個瓜又怎樣?它仍只是一個瀑布,
一個專門匯集各色水流的地點而已...’’

我望著澄淨一如我六歲時所見的溪流,一邊猜想也許這些溪流終究也會匯入
那遙遠的尼加拉瀑布,有些東西就是這樣,非要等到你永永遠遠失去了它,你才會記得你擁有過。閤上雙眼,我的靈魂硬生生地被拋入溪流裡,留下的虛殼,寒風一吹便如碎片般散去,血肉之軀完全只是架空的名詞。靈魂無依地傍著溪流,滑過一個又一個空盪盪的記憶隧道。回溯永無止盡的沉淪。依稀是在微寒的春夜,你載我奔馳過城市千萬個幽暗深邃的地下道,我擔心危殆老舊的地下道隨時都有崩潰的可能,你只示意我更摟緊你一些。又彷彿是在異國清涼如水的夏日,我們在剛散場的巨大棒球場裡踱步,人群如流水般紛紛溢出,遺落的空曠荒涼拉遠了我們之間的量距,你始終沒拉起我的手。還是在那個灑滿陽光的深秋,我在季陶樓外頭等著你,我打開了一只小鏡子意欲裝做自在無事狀,小鏡子裡掬滿了深秋又高又遠的天空,卻不見我倉皇焦慮的心事。然後盡頭處只見不落雪的嚴冬,寒冷將一切變得深沈安靜,無論是窗外的雨或是對面的你。
你手中把玩著一個略顯破舊的機器人,緩緩對我說出 ’’這是我小時候最愛的玩具,當然現在我仍深愛著它,它仍是我過去最美好的一部分,只是,它只能陪伴我到這裡,只能到這裡。妳知道嗎?我就是妳的玩具,而回憶就是我們的盡頭。’’
輕軟溫柔的語聲剎時蛻化為惡毒殘酷的魔咒劃過靈魂脆弱的耳殼外圍。靈魂尖叫一聲,猛然跌落黑暗炙熱的深淵,成千上萬隻手紛紛伸出相擁交握,所有的擁抱愛撫卻只是更深沈的墜落,一雙滾燙的淚水混入靈魂殘缺不全的哀哀低吟,孤單懸落在絕壁上的倒影迷濛,是你也不是你。

我用僅存的記憶殘像與變質的甜蜜夜夜在夢裡編織尋覓的網,在流動千萬年不絕的時間恆河裡掏洗,你的聲息卻一點一滴的在流動裡消弭殆盡。我們抬頭仰望的仍是同一個天空,但我們眼底卻再也望不見彼此的身影。因為我們都只是寄生在這空腐城市的一群無依靈魂,所有我們尋找到的只是更多更大不完整的落寞。

人類一思考則上帝發笑。人類一尋找則上帝悄然不語。
(前面那話是小昆說的,後面那句話誰說的並不是十分重要)

台長: V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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