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103
「將軍」是2001年的7月12日在住處旁的河堤撿來養的，剛撿到時一公斤重，目前應該有24公斤左右。在一起生活五年多，已經算是一隻步入中年的壯狗，小狗時期的麻煩事，如今是想不大起來了，雖然記得被啃過的鞋子和沙發，甚至屋角和門崁，因為大部分的「受災物品」都沒保留，所以想到牠時是溫馨甜密的。
但是久久一段時間，牠還是會有狀況外的舉動發生。好比前幾天，忽然又開始在走道尿尿。
我記得那天我提早回家，但寒流來的日子，屋外的風很強勁，我因為想在客廳「做燭火練習」，於是把房子裡的燈全熄了，只留下走道的燈。又怕窗外的風把燭火吹得搖晃太過，所以客廳的落地窗關得只剩一點點小縫，於是原本呼嘯的風聲變得更悽厲。將軍原本在籠子裡睡著，忽然就跑出來到我身邊來，我也沒留意，然後牠像聽到什麼動靜，猛對著門外吠了幾聲，有那麼兩秒鐘，我一下子發了點毛，再努力讓自己的心神保持平靜，最後將軍在我身旁坐一回之後，又離開回籠子裡去睡了。
我大概在客廳呆了半小時，練習的效果不佳，於是決定作罷。等我滅了燭火往廚房走去，馬上看到廚房旁的走道，在燈光的映照下有一小片波光：糟糕了！我站定看著遠處那灘水，慢慢轉身回頭看籠子裡的將軍，而牠原本看到我起來走動，正準備從籠子裡出來當「跟屁蟲」，可能是發現到我戲劇性的暫停、轉身的動作，於是一隻狗頭才探出籠外，與我眼光一對上，馬上做賊心虛地把頭轉開，整個身子又縮回籠子裡。
我很猶豫該怎麼對這件事反應，顯然將軍「失常亂尿尿」的舉動，源於「害怕」的狗心理，牠原本就超級膽小，打雷或刮風的日子，我若在家，牠一定要把身子死命塞在我的腳邊。剛才連我自己都怕了一下，想必這隻膽小狗更怕了，而我卻沒像往常一樣安撫牠，所以我可以叱責牠嗎？
我只是拿報紙鋪在那灘尿上，因為怕安安貓走來走去會踩到，最後貓爪又在我身上踩來踩去。等到小葉回來，看到這個情形，馬上高聲的責備將軍：「為什麼在走道尿尿？你不乖！壞壞！不行在走道尿尿。」我雖然懷疑將軍聽得懂我們的語句，但卻可確定牠聽得懂「責備的語氣」，而看到牠又是一付「做錯事的模樣」，更確定牠「自知犯錯」，所以只好進一步懲罰牠：「進去！」不准牠出籠子是我們懲罰牠的手段，雖然我也不確定對牠來說算不算「懲罰」。因為過一會牠自己就會開門出來閒逛，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萬一我們想起來「還在懲罰中」，就會對牠叫：「怎麼可以出來？進去！」牠會再三確定我們真的堅持要牠進去籠裡，最後才會不甘願的樣子又走回去。
這只是開始，因為接著三天，我們與牠就耗在「亂尿尿」的問題上，第二天睡醒或外出回家來，第一件事一定是查看走道有沒有水漬，十次有八次確定有。而我們在家時，牠卻又記得要到浴室的地板尿尿，好方便我們立即沖水。
我們越來越煩惱，不知為何將軍的行為如此失常，但我們也知道打狗是沒用的，只是不斷用語言責怪牠，看到牠靠近就對著牠說：「壞狗子，你壞壞，媽媽不愛你了。壞壞，亂尿尿。」小葉到最後決定「禁食懲罰」，原本一天餵兩餐狗食，昨天出門前故意不餵，然後我們也不理牠就直接出門了，晚上小葉開車回去換機車時，就發現走道有一大灘尿。我一度也懷疑是我書房門關著，房外的路燈照射不進來，天黑後屋子太暗，所以將軍不肯走完走道再拐彎進浴室尿尿，但是把房門開著也沒用。
於是我把這幾天的情形再想一遍，第一次將軍亂尿尿時，可以解釋成「被屋外的風聲嚇到」，但此後我們責備牠，接著兩三天對牠冷淡，到後來甚至不給牠食物，牠是怎麼感受這些事的？
在我們的立場，認為牠招致主人的責備與冷淡，完全是「咎由自取」，因為牠做了令我們不喜歡的動作。而我記得「賽斯」說動物都是「活在當下」，因此我開始懷疑，人類的這套「因果觀」對牠適用嗎？牠能理解嗎？牠會自動把眼前的「果」，推論出是昨日種下的「因」嗎？
如果牠只是活在每一個當下的片刻，當牠害怕時，主人又沒安撫牠，而牠「違反習慣的尿尿行為」只是反應牠的心情的話，那接下來面對主人的責備，主人忽然不理牠的冷淡與拒斥，以及沒照以往習慣地在出門前提供食物，牠會有何感受及反應？委曲？！孤單？！不滿！？抗議？！這些感受牠如何表達？當然還是「亂尿尿」啊。
想到這個可能性，我就想到一解決的辦法。昨晚又提早回家，將軍窩在狗籠裡沒出來迎接我，我也沒叫牠，走過那一灘尿時自動側身閃過，然後在書房呆了一個小時。這期間將軍好像死心了似的，完全沒想從籠子裡出來，只是懶懶地窩著。接著我安靜地把走道擦乾淨（以往會一邊擦一邊碎碎念的罵牠），然後在廚房收拾東西時，聽到塑膠袋的聲音，將軍可能發現我對著那灘尿沒生氣，所以乖覺地跑出來，等著我是不是會從塑膠袋裡拿食物出來，所以開始跟著我移動。而我直接又走到門口，拿起家門鑰匙，打開門，將軍立即衝出去。（這是某一段時期我們之間的互動模式，我回家來把東西放好，然後帶牠出門去河提邊尿尿和便便。）
我的對策原理是，讓將軍想起來「家裡」和「屋外」的差別，因為將軍又一個多月沒出門過了，狗有愛家、顧家的天性，也許當牠清楚區分「裡外」時，會多考慮一下用來表達情緒的動作：灑尿，是不是也要挑一下場合。然候又帶牠到二樓的獅子家去串門子，再回到家，一進門牠就衝去和安安玩，看來完全恢復活力的樣子了。
夜裡小葉下班回來後，將軍已又到浴室的地板尿尿了，我一邊沖水一邊高聲說：「給將軍吃點心哦！」做了我們喜歡的事時，獎勵是絕對不可少的，所以第二步就是點心不可忘。
第三步則是我們的態度，我們必須忘了牠亂尿尿這件事，因為這件事已發生過了，但我們以為唸唸不忘的責備牠，可以提醒牠不再犯，其實反而一直在給牠壓力，讓牠無法從亂尿尿這個反常行為中恢復。因此我們必須回到之前對牠在乎與關心的態度上，小葉如常在吃消夜時分牠吃幾口，而我一樣在出門前與牠玩幾下「摸摸頭」的遊戲。
以往將軍偶爾也會出現這種亂尿尿的行為，我們一直都不知如何是好，對牠生氣到無奈，也不記得是怎樣讓牠恢復正常的，好像是氣到沒力不管牠，或是在牠尿對了地方時誇張的歡天喜地一番，牠才變好的。
果然今天一整天都還沒有反常的行為。
這次這麼清楚的分析了將軍的狀態之後，我更驚訝的是，我們竟然從小到大都相信「透過責備才有教育的效果」，竟然都以為「批評才是進步的手段」，於是長大之後的我們，與人相處就是要用力挑缺點，用批評代替讚美，用指責取代安慰，然後再來說現代人與人之間只有冷漠。
動物們是教人們發現自己盲點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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